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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
,“要不要打一场?”

    幸福能听出引娣在说笑话,挖苦有些村子为争着上大学打架闹仗的丑恶现象。他也笑笑,说,“要是打架,我可占便宜!”

    “那不见得!”引娣伸着结实的拳头,“你,别忘了自个儿的外号!”

    幸福脸红了。村里人见他寡言少语,举止拘谨,叔婶嫂子们耍笑中把他叫“姑娘”哩。

    “没啥!”幸福诚恳地说,“谁去都一样!”

    “对!”引娣说,“咱俩之间,争没意思!”说完,脸红了,妩媚地瞧了幸福一眼。

    幸福腾地大红了脸——“咱俩”二字,那么亲呢,象带着电波,使小伙儿正常的脉搏紊乱了。

    从大队初次传出的消息是,因为引娣牵扯三结合的班子,老支书征求了公社意见,果然,原驻小杨村工作队队长韩主任不同意拆散他苦心搭起的三结合班子,引娣不宜走,定下了幸福。

    第二天傍黑,韩主任又来到小杨村,亲自坐镇支委会,改变了主意。于是第二天又传出确凿的消息:重新定下了引娣。

    两天内变换人选的消息,在小杨村引起种种议论和猜测,那些打赌认为幸福根本去不了的人一下子气壮起来:“看看,我早说过,幸福是牛犊儿跟着骡驹儿蹦——非窝了腿不解——你看咋着!”甚至有人窃窃私议,说在定下幸福后,引娣急了,跑到公社,搬来了韩主任云云。

    幸福想,不管村里人怎么议论,两人只能有一个人高兴,引娣现在的政治条件比他强!在跨越公社最后一道关口时比他好办多了!再说,“咱俩”,谁去不都一样吗?

    引娣果然被公社选定了。

    临上学时,公社举行了欢送大会。幸福怀着热切祝福的心情参加了欢送大会,欢送他自幼相好的同学上大学。幸福挤在人堆里,看韩主任给三个大学生戴花。锣鼓,鞭炮震得人耳麻。之后,韩主任代表公社党委讲话。他一边读着稿子,一边添加着临时想起的发挥的话。幸福听着,听着,猛然看见韩主任一手扬着讲稿,一边说:

    “有的青年回到农村,自己不积极参加路线斗争,对进步的同志看不惯,把参加革命大批判说成是‘昧良心’,‘出风头’……这样的人,我看他一百年也上不了大学……”

    我的天,像一盆凉水迎面浇来,幸福从头冷到心!大伏天的露天会场,不停流着汗水的毛孔一齐关闭;手发抖,头发晕;讲台上空的红旗,横幅,戴着花的引娣,挥着手讲话的韩主任都在他眼前旋转,象儿时看见变幻无穷的万花筒一样。有如染上突发的霍乱,小伙子冷得打颤了。

    从公社到小杨村这一段路,幸福也记不清是怎么走回来的,他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不说话。

    奶奶劝:“娃甭难受。引娣今年去,你明年……”

    幸福烦躁地对奶奶摆摆手,翻过身,给奶奶个脊梁。

    爷爷劝:“你和娣娣事先说得好好,‘谁去都一样’喀。这阵怎……”

    幸福鼻腔里憎恶地“哼”了一声。

    党支书刘大伯来了,坐在炕边上只管一锅接一锅抽烟,并不劝解,坐了半晌,意味深长地问:“福娃,大伯问你:上大学要紧,还是人格要紧?嗯?叫我说,人格要紧。”

    两位老人听不懂党支书的话,发着懵。

    幸福却一骨碌坐起,抱住刘大伯的肩膀,眼泪流下来了。一句话,证实了他的纷乱的猜测,引娣把他俩的争论当作动态告发给韩主任了,这是韩主任最后决定不惜拆散他亲手搭成的三结合班子而改变打算的原因。太可怕了!

    夜色笼罩着河滩,朦朦月光下,雄伟的防洪大堤变得低矮可笑,流水令人心烦地呜咽,山岭的轮廓更显得丑陋而又阴森,夜色改变了一切美好的事物的面目,幸福徘徊在河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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