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国内基本上没有土地的垦农来说,其劳作之艰苦程度可想而知。
这还不是主要的,由于南洋气候、生活环境和国内反差较大,尽管刚来时垦农们按照家乡的习俗,把从家里带来的灶土香灰等等都洒进了拉让江,把一条碧绿的拉让江都给染成了浑色,但许多垦农仍然还是无法适应,水土不服严重,好多人都生了各种的病。好在陈可镜在家时就懂得一点医道,碰到小疾小病都是自己找点草药回来把病给治了。再说,在招募的垦农中,也有几个医生,一看有人病了,便无偿替大家看病,没有药,就拣一些草药,才使得病情得以控制。但还是死了不少人。第一个病人要死的那一刻,黄泽如去送他,那人紧紧抓住黄泽如的手不放开,生怕一放手他就要死去。那人说,黄场主,你送我回去吧,我要回中国去。当初是你把我从中国接到南洋来的,现在,我也不求来南洋撞好运发大财,只求你现在就把我送回去吧,我这把骨头不能埋在南洋,我要回去。黄泽如听着,心里像被一把刀子在割一样,泪水在眼窝里打滚。他说,你别难过,我这就送你回去,要不了几天,你就可以回去了。那人说,我知道你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到南洋来?你不该骗我们来的……
那人话没说完,手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死了。
第一个病人死了后,黄泽如就不敢去看那些将要死去的病人了,他害怕看到他们的眼神,害怕跟他们讲话,他不敢看到那些人将要咽气的那一刻表情,那感觉就像是他亲手把他们给掐死了一样。他的情绪相当低落,他对陈可镜说,我们总认为是替他们做了一件好事,但以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按我们良好的愿望发展,现在我真的很后悔,当初没有认真考虑你们的意见,匆匆忙忙就让他们来了,都是因为我,才酿成今天这种局面。他们的愿望其实一点也不过分,那是人之常情,谁都希望自己死了的时候能够落叶归根。可是,我们就连他们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都没办法满足,你说,我们还算是什么东西?在那些已经死去了的乡亲们面前,我哪里还有脸抬起头来?
黄泽如说得非常动情,陈可镜便赶紧劝他说,你也不要太自责了,那是谁也不愿意看到也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怎么能够去怪你呢?
但是,不管要由谁来承担这个责任,那都不是主要的,关键还得面对现实。垦场里接连死了几个人,大家便都慌了,都担心自己将来也要走这条路,搞不好也要死在南洋。有些女人本来就十分脆弱,担心自此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已经先哭了起来。后悔当初怎么糊里糊涂就跟人家来南洋了。当时,垦区流行一句令人心寒的话:“今日去埋人,明日给人埋。”那话听了,都让人不寒而栗。
垦场里东北角有一座小山坡,坡上绿树成荫,坡的两面临江,拉让江从它的身边奔腾而过,环境非常幽静。黄泽如专门把那里辟为垦农们的墓地,以备不测。并且,凡葬身此地者,一律立上墓碑,写上死者的名字。这还不够,黄泽如特别指派人为那些死去的人造册,是男是女,是哪里人,家里都还有什么人,记得清清楚楚,一个也不能够漏掉。他说,只要垦农生前有回到故乡的遗愿,等到将来有条件了,垦场方面完全有义务有责任把他们的遗骨送回中国去,让他们落叶归根。
那是多么让人伤心的一个决策,大家都是冲着到海外来谋生活,过好日子的,有谁想到要亡命海外?但是,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人的生命就是那样的脆弱,谁能够对什么时候要降临自己头上的灾难有所预测?谁愿意看到自己亲自从中国招募来的乡亲一个个在面前倒下去?
黄泽如的心几乎天天都在流血。更糟糕的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第一季水稻收割时竟然颗粒无收,垦农们一下子断粮了,一日三餐不继。那意味着垦场将出现更多的人因挨饿而死亡。短短时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