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唐阿泰见简肇庆被抓,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忍着呕吐,指着简肇庆冲大家比划着说:“兄弟们,这个白面书生是为了给大家讨口救命水喝才敲大铁管子的,我们能看着他被绑吗?不就是一条命吗?责不罚众!咱们接着敲!使劲敲!我就不信,他敢把我们大家都给捆起来!”众人被唐阿泰鼓动起来,群情激愤,使劲敲击着船甲板和大铁管。
龙三刚走出猪仔舱,就听见里面又响起了有节奏的敲击声,他皱起眉头。刚才在头等舱撞上了那个姓郑的,他已经过问此事了,这些不顾死活的家伙要是当面喊冤,他的脑袋还能长在脖子上吗?
“阿伍,放人!今天晚上你就睡在猪仔舱里看着他们,别再生出事端。”
阿伍咧了咧嘴:“是。”
阿伍回到猪仔舱,看了一眼正敲得起劲儿的唐阿泰,用手指头朝他指了指:“谁再敲,我就把他扔到海里去。”
唐阿泰住了手。众人也跟着零零落落地停下了。
“你们以为闹出点动静,我就怕你们了?实话告诉你们,这整条船上的英国人已经被我们三爷买通了,你们就是敲翻了天,也没人管。再敲,就把领头闹事的扔到海里喂鱼,其他人不给水、不给饭。看你们谁能挨到南洋。”
众人被阿伍一番话给震住了,唐阿泰也泄了气,蔫蔫地蹲了下来。阿伍走到肇庆身边,亲手给简肇庆松了绑:“学生仔,五爷我可是心善,我们也是想把你们安全送到目的地,这叫和气生财,你可别当我是软柿子。”
“和气?你们从来不把我们当人看。”简肇庆看看容铁铸,“他呢?”
阿伍一声“放”,打手上前解开了容铁铸的绳子。
大海吞没了最后的余晖,海上暮色四合。
阿伍领着打手们给每个猪仔的水罐里打满了水:“船上没那么多淡水,这是三爷花高价从英国人那买来的。都省着用,一直坚持用到轮船靠岸。下次你们就是把船甲板敲漏了,铁管子敲断也没水了,一滴都没了。”
简肇庆抱起了黄裕达的脑袋:“黄裕达,我们有水了。”
黄裕达无力地睁开眼睛,张开干裂的嘴唇,只见口形没有声音地说了声:“谢谢。”
简肇庆给黄裕达喂水,唐阿泰一边帮忙一边说:“我也挨了好几顿皮鞭子,一发烧就过去了,晕船晕得苦胆汁都吐出来了,吐完了也就挺过来了。这黄裕达怎么就不见好呢?还能挺到上岸吗?黄裕达,你听得见我说话吧?一定得活下去,听见了吗?你还有血海深仇没报呢!要是就这么死了,你阿爸都不会原谅你!”
黄裕达睁开了眼睛,使出浑身的力气点点头,指指粥碗。简肇庆让唐阿泰快把粥拿来,简肇庆一勺一勺地喂着黄裕达。喂过黄裕达,简肇庆又走到那个瘦青年的对面坐下:“这位兄弟,来,喝点粥!”
瘦青年失神的眼睛看着简肇庆:“有粥了?先给我阿妈吧!”
简肇庆一震,眼睛湿了:“兄弟,你阿妈已经吃饱了。”简肇庆把勺子送到瘦青年嘴边,瘦青年面无表情,被动地把嘴张了个缝隙,简肇庆把粥硬喂了进去。
忽然邝振家大声喊着:“这位兄弟,你怎么了?你醒醒,别这样!”
简肇庆一惊,只见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简肇庆跑过去,试试他的鼻息:“他叫什么名字?”
邝振家摇摇头。
“有谁知道他叫什么吗?他的家住哪……你们这是怎么了,在一块受苦受难,彼此叫个啥,连个招呼都不打,还算人吗?啊?”简肇庆又问。
大家面面相觑,都回答不出。容铁铸说:“看看他有没有红腰带吧,要是没有,那他跟我一样,也是被抓来的,谁也用不着认识谁,反正大家都一个名,叫猪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