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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有病痛的人,尽管他的痛苦正是她的女儿带来的。

    他来到老妇人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提起她身边的水罐。小丽她妈痛苦的脸上一下子涌上了难言的表情。但她只是在后面说:“年娃,门开着哩,热水瓶里有开水,桌子上有茶,抽屉里有纸烟,娃自个寻着吃。我这阵腿不灵活,走不快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

    他提着水罐进了她家,把水倒进瓮里。

    他往出走时,忍不住朝墙上的相框里瞥了一眼。是她,站在大学门口的校牌下,脸笑得像一朵花;几乎完全不像原来的模样了……

    他尽量克制着,不让眼里的两团泪水涌出来。

    他出了院子,在以前经常等待小丽的地方站定。一切过去的印象是那么近,那么清楚,又是那么远,那么模糊……

    他看见小丽她妈正一瘸一拐从坡里上来了,嘴里不停地呻吟着。他于是很快从另一条小路下了坡。他不愿看见她那痛苦的脸,也不愿自己痛苦的脸让她看见。

    第二天早晨,他父亲把一应农具都准备好,让弟兄俩跟他去耕地。

    他走到父亲面前,说:“先去给小丽家耕吧。”

    他的话惊呆了两张粗糙的农民的脸。他哥忍不住说:“你羞先人哩!那还是你的丈母娘吗?”

    “你不愿去,你就滚!”他突然发火了。他哥把犁一摔,进屋去了。他转脸去看他爸。

    他看见什么了?啊,挂在那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皱脸上的,是一丝内疚的表情。善良、纯朴的本性又在老人身上复苏了。

    谁也没有料到,去年落榜的高大年,今年却考上了北京一所著名的工业大学。是的,他考上了。为了这一天,他痛苦了一年,奋发了一年。他在这一年所付出的艰辛,唯有那山上的小路,路边的小石片,家里的煤油灯,比他周围的人更清楚。

    当他捧着大学录取通知书从县里返问时,又一次来到村前的打麦场上,让身子躺在一堆金黄的麦秸里,尽情地让欢乐的眼泪刷刷地流淌。他爸,他妈,他大哥,都先后跑来了。他们也都知道他考上了。三个亲人围成一圈,一个个满脸苒气蹲在他面前,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别的什么也没说,只对哥哥说了一句话:“哥,我走后小丽家有些活要你帮着做哩,她妈腿不好……”

    他哥又高兴又尴尬地对他直点头。

    他告别了亲爱的高家村,告别了雄伟壮丽的黄土高原,乘罢汽车,改乘火车,顺着涓涓的溪流,沿着滔滔的大河,出了山,出了沟,驰过无边的平原,进了车水马龙、繁华喧嚣的省城。

    他在火车站附近存放了小件,买了当天去北京的车票,然后就想着去师范大学看小丽。离上火车还有六七个钟头,他有足够的时间。

    他提着一包炒得金黄的家乡南瓜籽,搭上了去师大的公共汽车。师大坐落在郊区,是这路车的终点站。他下了车,心狂跳着,向校门走去。这地方虽然没来过,但并不陌生,他在照片里见过。当他走到小丽照相的校牌下,猛地站住了。

    “我来这里是干什么?”他突然问自己。他的心感到一阵隐隐的刺痛,为自己感到羞耻。他知道,他想见小丽,分明夹杂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心理因素:莫把人看扁了!这岂不是无言的报复吗?

    “我怎么能这样!”他开始在内心里严厉地谴责自己。他想:我确是为她忍受了巨大痛苦的,但痛苦的火焰同时也烧化了痛苦本身,使我在精神上和生活上都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是的,我曾痛苦过,但因此也得到了幸福。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不该再对小丽抱怨,倒是该感谢她——尽管这一切是多么地令人辛酸!

    他双手把那一袋南瓜子捂在胸前,靠着墙,闭住眼睛,让不平静的内心平静下来。然后,毅然搭上一辆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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