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
年呀,连点肉都吃不上。我恨我。一个男人,就这么无能啊!我当时想,我今天出去就是抢也要抢回几斤肉来。
进了县城,已经到了中午。我赶忙跑到了肉食门市部。一看,门关得死死的。唉,明天过年,人家早下班了。
这下可没指望了。我长叹了一口气,抱住头蹲在了门市部前面的石台子上,真想放开声哭一场。
蹲了半天,心想,哭顶个屁。干脆,让我到后门上看有没有人。
我来到后门上,门也关着,不过听见里面有人咳嗽。我站着,不敢捣门。为甚?怕。怕什么?当时也说不清。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冒出了个好主意。哼,别看你老子是个笨老百姓,到紧火时,脑瓜子还聪敏着哩。我想,如果我说我是县委书记的亲戚,他门市上的人还敢不,给我肉吗?那时候咱县上的书记叫什么名字来着?冯国斌?对,就叫个冯国斌。可当时我不知道他的大号,只知道冯书记姓冯。好,我而今就是冯书记的亲戚了。
就这样,我硬着头皮敲开了肉食门市部的后门。门先是开了一条缝,露出一颗胖头。还没等胖头开口,我就忙开口说,我是县上冯书记的亲戚。胖头问什么事,我对他说,冯书记让你们给我割几斤肉。
哈,不用说,胖头起先根本不相信我是冯书记的亲戚。他打量了我半天。后来大概又有点相信了。共产党里的大干部大都不是穷人出身吗?他们也许少不了会有几个穷亲戚的。胖干部也就不说什么,把门打开,让我进去了。
他把我直接领到肉库里。哈呀,我一下子呆了。我看见肉库里码着一人多高的猪肉,都是最肥的。这胖干部问我要几斤,我慌忙从怀里掏出了全部的钱——共四块。我问他一斤多少价钱,他说一斤八毛钱。
我说,那就割五斤吧。不过,我当时心里暗暗叫苦:我原来只想割上二斤肉,够你们母子几个吃一顿就行了。我不准备吃,因为我今年在民工的大灶上吃过两顿肉,可你们母子一年几乎没喝一口肉腥汤哩。我想余下两块多钱,给你妈买一块羊肚子毛巾——她头上那块毛巾已经包了两年,又脏又烂;再给你们儿个娃娃买些鞭炮。吃肉放炮,这才算过年呀。可眼下我想,一个县委书记的亲戚走一回后门,怎能只割二斤肉呢?我就只好咬咬牙把这四块钱都破费了。我虽然这样大手地把四块钱都花了,但那个胖干部却明显地嘲笑冯书记的这个穷酸亲戚的。他当然没说,我是从他脸上看出来的。
但不管怎样,我总算割到了肉,而且是一块多么肥的刀口肉啊!
我走到街上,高兴得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想我把这块肥肉提回家,你妈,你们几个娃娃,看见会有多高兴啊!咱们将要过一个富年!
我正在街上往过走,一个叫花子拦住了我的路。我一看,这不是叫花子,原来是高家村的高五,和我一块当民工的。他老婆有病,又有八个孩子,光景比咱家还烂包。他本人已经熬累得只剩下了一把干骨头。
高五穿一身开花棉袄,腰里束一根烂麻绳,当街挡住我,问我在什么地方割了这么一块好肉,我没敢给他实说。我怕他知道了窍道,也去冒充县委书记的亲戚。这还了得?叫公安局査出来,恐怕要坐班房哩!
我就给他撒谎说,我的肉是从一个外地人手里买的。高五忙问我,那个外地人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说人家早走了。高五一脸哭相对我说,前几天公家卖肉的时候,他手里一分钱也没。直到今早上才向别人央告着借了几个钱,可现在又连一点肉也买不到了。他说大人怎样也可以,不吃肉也搁不到年这边,可娃娃们不行呀,大哭小叫的……他瞅了一眼我手里提的这块肉,可怜巴巴地说,能不能给他分一点呢?说实话,我可怜他,但又舍不得把这么肥的肉给他分。我对他说这肉是高价买的。他忙问我多少钱一斤,我随口说一块六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