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盗窃案。而且就在小麦丢掉的同时,伊萨木冬也失了踪。据说他已经跑到“那边”去了。三天以后,他的老婆乌尔汗和儿子波拉提江也不见了。
伊力哈穆把在伊宁市客运站前遇到乌尔汗的事情说了一下。米琪儿婉惊奇地问:“什么?她回来了?她敢回来?”伊力哈穆同样惊奇地反问:“她怎么了?难道她也偷了麦子?你不了解乌尔汗吗?”
“那就不知道了。库图库扎尔书记在社员会上宣布,他们两口子都是罪犯。”米琪儿婉继续叙述,盗窃案一发生,库图库扎尔就宣布了每晚九点以后戒严的规定,这使得各种密兮密兮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又过了一天,在磨坊看水磨的俄罗斯族的廖尼卡被县公安部门拘留,过了五天,他被释放了出来。廖尼卡对人讲他是无罪的。但库图库扎尔说:‘说他偷了粮食,没有证据。说没有偷吧,照样也证据不足。放,就放了,抓,就抓。’围绕这个盗窃案产生了各种传言,有人说盗贼就在本队,有人说盗贼已经跑到了苏联,再查也白查,有人说地主老婆子玛丽汗肯定捣了鬼,还有人说艾拜杜拉有责任,因为那天民兵值班的是他,还有人说到泰外库,说到里希提,说到要搜查各家各户……这样的传言一多就搞得人心惶惶。”
米琪儿婉忧愁地问:“这是怎么了?怪吓人的呀……”她喟然叹息。
天已经大黑下来了,她擦好了煤油灯罩,点着了灯。她说:“解放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减租反霸、土改、统购统销。合作化、大跃进、公社化……我们的日子就像学生上学,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一年比一年高。世道一年比一年太平,生产和生活一年比一年提高……一九六零年以来,我们国家出现了灾荒。但是咱们伊犁,灾情并不十分严重。今春以来,各方面情况大大好转……却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这究竟是怎么了啊?”
“伊力哈穆江!”一声拉长了调的、清亮的叫喊打断了米琪儿婉的话,伊力哈穆马上起身去迎接,当然,这是阿卜都热合曼,生产队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他六十多岁,身材矮小,花白的胡须微微撅起。随在他身后的是热依穆副队长,他是土改时期入党的老党员、老干部,温厚持重,寡言少语,还不到四十五岁,看上去却十分老成。再后面就是艾拜杜拉了,说起来,他还是伊力哈穆的亲戚呢——维吾尔族不像汉族那样区分血统关系:什么“堂”“表”“侄”“甥”,细致周全——简单一点说,艾拜杜拉就是伊力哈穆的弟弟。他虽然长着和泰外库一样的大个,举止却显得文静和略带羞怯。他是原来的团支部书记,大跃进时期入党的新党员和现在的民兵排长。这几个人,是伊力哈穆最亲密的战友和同志,也是这个生产队的骨干。看到他们,伊力哈穆的精神为之一振。他们满面笑容地相互热烈地问好,又握手,又摸脸,又捋胡子,热合曼虽然又增加了额头的皱纹,但仍然红光满面,像外皮洒了牛奶的、刚出炉的窝窝馕。他走起路来一跳一跳,说起话来又急又快,嗓门又大,似乎是这几个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个。艾拜杜拉显得大多了,成熟多了。伊力哈穆还没有忘记五八年深翻地的时候,公社书记给艾拜杜拉戴红花的情景:艾拜杜拉翻地的时候像猛虎,戴花的时候却像绵羊。现在,从他的变深沉的目光和爱思索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的头脑正像他的体力一样得到了发展。热依穆的脊背微微有些驼了,他有些胆小怕事,当了多年干部却很少敢于独立负责,说话又有些“大舌头”,尽管这样吧,他的丰富的阅历,周到的思虑和谦虚的态度,仍然是被人们信赖,被生产队所器重的。在我们国家的广大农村里,有无数个这样的最基层的干部和积极分子,他们很平凡,有些人也不免还有一些缺点和不足,但他们是一些热心、勤恳、实际、清醒而且坚定可靠的人。他们经常为集体而操劳,没明没夜、无暑无寒,而他们对生活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