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凭什么让你玩。小飞妈说,不是我玩儿,是我家娃玩儿。主人说,谁家娃也不行,这家伙是用来吃饭的,不是拿来玩儿的。小飞妈不耐烦,跟个孩子计较么子,你这破车跑不了俩星期,就散架了。主人说,跑不跑得了,你说了不算。小飞妈看一眼卡车,问,你跑这一趟能挣多少?主人说,三四千吧。小飞妈说,你让我家娃上车,一小时五百,他玩腻了,我给你钱。主人说,玩儿去。小飞妈说,一千。主人眼珠子转,说,要不这样,这车,我五万块卖给你,你家娃随便玩。小飞妈说,我想想。歪头看小飞,小飞正扒着车镜向里看。小飞妈说,两万,我买了,不卖就算了。主人说,卖卖卖。主人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车门,左扭右扭,却不开。主人急眼,竟冒出句长沙话,碰哒鬼咧。
小飞上了初中,他爹开始发达。从市里调到省里,官职连升三次,从楼房搬到别墅。房子变大,客人变多。客人一进门,拎一包东西,先进小飞屋,摸摸小飞头,笑眯眯,恰饭哒冒(吃饭了吗)?小飞埋头玩游戏,不答话。客人把东西放在桌上,笑说,你阿姨从欧洲带回些小玩意儿,不知你喜不喜欢。小飞爹闪过小飞屋门口,见小飞对客人埋头不理,厉声斥责,大大问你话,你耳朵堵塞了哇?小飞抬头,朝客人鞠一躬,大声说,大大好。起身出屋。小飞爹赔笑,细伢子不懂事,欠打。客人眉毛笑开花,不碍事,不碍事。小飞爹说,东西就拿回去吧。客人笑,不碍事,不碍事。
小飞家里每天进出十几个“不碍事”客人,笑眯眯进,笑眯眯回。小飞爹怕母子俩麻烦,又在郊外买了套别墅。开始时,小飞爹一周回两次郊外的家。后来,一周回一次。再后来,一个月回一次。最后,小飞爹干脆不回。每个月打发司机送去客人带来的礼品,捎一沓子钱。司机不再是那个铁塔一般的司机。小飞爹升了官,房子要换,车子要换,司机也要换。这个司机是山东人,幼年学过武,一件青灰色短衫,一年四季不换。个子不高,胸膛不阔,宽额窄腮,两条前臂绷出筋来,看上去没有“铁塔”威武,却精明干练。司机每次过来,放下东西,匆匆而去。一日,大雨,又来。司机敲门,往常是小飞来迎,这回是小飞妈开门。司机放下东西,从纸袋子里掏出一沓子钞票,直愣愣地伸出手,眼睛不瞧小飞妈。那日,小飞妈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满身兰花香。穿一条连体蓝纱裙,透过薄纱,雪腿隐隐。小飞妈接过钱,眉目含笑,望着司机。司机头更低,转身要走,小飞妈拽住司机手臂,说,你风里来,雨里走,也辛苦了你,雨大,车轱辘吃泥,不好走,进来吃碗汤,暖暖身。司机回头望,雨若密网,兜住苍穹。远处街道,三两雨伞,并排蠕动。
天空暗得发紫,像块铅板,要压下来。小飞妈笑,别看咯,这雨下不住的。司机点点头,埋头往里进。小飞妈说,脱靴子,脱靴子。
小飞称呼司机为胡叔叔。胡叔叔从一个月来小飞家一次,变成一周来一次,后来一周来两次,最后,有事没事也要来一次。小飞妈辞了工作,每次胡叔叔要来,都洗得香喷喷。头发湿漉漉,满身兰花香。这日,小飞妈说,小飞啊,你朋友过生日,你不去?小飞说,他上周过的生日。小飞妈塞一笔钱给小飞,孙大大他儿子上次请了你,你这次也回请他。小飞说,不去。小飞妈说,怎么不懂事,你爸爸跟孙大大是老战友,现在都是省干部,又是你爸爸的上司,礼尚往来你晓得不。小飞说,不晓得。小飞妈气急,不晓得,也得去。小飞说,好好好,我请他,但今天不行。小飞妈说,为么子。小飞说,不为么子,就是今天不行。小飞妈望了望挂钟,说,那你去找你爸爸,你两三月见不着你爸爸两回,去找他,跟他聊聊天。小飞说,你为么子不跟着去,他为么子不回来?小飞妈一时语塞,说,妈妈不舒服。小飞说,那我陪着你。小飞妈气哭,转身出屋,抽噎着,细伢子,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