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前两年就办齐备了。
刘立本送走马拴以后,很快跑到前村去找高明楼。
明楼听说巧珍已经同意和马拴结婚,先吃了一惊。然后对亲家说:“也好!高加林现在位置高了,咱的娃娃攀不上了。马拴在庄稼人里头,也就是像样的……”
“现在主要是巧珍有点赌气,要按咱过去的老乡俗行婚礼,这……”
“不怕!”明楼决断地说,“就按娃娃的意思来!现在党的政策放宽了,这又不是搞迷信活动哩!你就按娃娃说的办!这几天要是忙不过来,叫我大小子和刘巧英给你们帮忙去……”
刘巧珍和马拴举行结婚仪式的这一天,高家村和马店两个村都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气氛。两个村的大部分庄稼人都没有出山。在高家村这里,除过门中人当然被邀请为宾客以外,村里的一些外姓旁人也被事主家请去帮忙了。村里的大人娃娃都穿起了见人衣裳。即是不参加婚礼的村民,也都换上了干净衣服;因为看红火,在众人面前露脸,总得要体面一些。
高加林的父母亲当然是例外。高玉德老汉一早就躲着出山去了。加林他妈去了邻村一个亲戚家——也是躲这场难看。
全村只有一个人躺在自己家里没出门。这就是德顺老汉。重感情的老光棍此刻躺在土炕的光席片上,老泪止不住地流。他为巧珍的不幸伤心,也为加林的负情而难过。
娶亲仪式的开头首先在马店那里进行。马栓的一个姨姨和姑姑是引人的主要角色。另一个更主要的角色是马拴他大舅——男女双方的舅家都是属第一等宾客。吹鼓手一行五人走在前面。他们后面是迎新媳妇的高头大马,鞍前鞍后,披红挂彩。黑铁塔一样的马拴现在骑在马上一这叫“压马”,按规程新女婿要“压”到本村的村头,然后再返回自己家里等新媳妇回来。
马拴后面,是他姑和他姨,都骑着毛驴;他姑夫和姨夫分别给自己的老婆牵着驴通绳。他舅作为“领队”断后,和媒人走在一起一媒人是两家的贵宾,既是引人的,又是送人的。
这支队伍一进高家村,吹鼓手长号一吹,接着便鼓乐齐鸣了;两个吹唢呐的人腮帮子鼓得像拳头一般大,吱哩哇啦吹起了“大摆队”。同时,在刘立本家的硷畔上,已经噼噼啪啪响起了欢迎的鞭炮声。
迎亲的人被接下不久后,第一顿饭就开始了;按习俗是吃饸饹。吹鼓手在院墙角里围成一圈,开始吹奏起慢板调。
刘立本家的院子里,硷畔上,窑顶上,此刻都挤满了看红火热闹的人。娃娃们大呼小叫,婆姨女子说说笑笑。
因为要赶时间,第一顿饭刚完,就开始上席。席面是传统的“八碗”,四荤四素,四冷四热;一壶烧酒居中,八个白瓷酒杯在红油漆八仙桌上转边摆开。第一席是双方的舅家;接下来是其他嫡亲;然后是门中人、帮忙的人和刘立本的朋亲。吹鼓手们一直在吹着——要等到所有的人吃完之后才能轮上他们……
就在里里外外红火热闹的时候,巧珍正一个人呆在她自己的窑里。她坐在炕头上,呆呆地望着对面墙壁的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外面的乐器声,人的喧哗声,端盘子的吆喝声,都好像离她很远很远。她想不到,二十二年的姑娘生活,就这样结束;她从此就要跟一个男人一块生活一辈子了。她决没有想到,她把自己的命运和马栓结合在—起;她心爱过的人是高加林!她为他哭过,为他笑过,做过无数次关于他的梦。现在,梦已经做完了……
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感到疲乏得要命,就靠在铺盖上,闭住了眼。
渐渐地,她感到迷迷糊糊的,接着便睡着了。门“吱哑”一声,把她惊醒了。
她侧转头,见是她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摞衣服。“把衣服换上,再洗个脸,梳个头。快起身了……”她妈轻声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