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巴。
但是他这封长信写得很得体,她拿给楚娣看,免得以为他们有什么。
楚娣笑道:“你也该有封情书了。”
“我真喜欢红绿灯,”过街的时候她向比比说。
“带回去插在头发上吧,”比比说。
之雍再来上海,她向他说“我喜欢上海。有时候马路边上干净得随时可以坐下来。”
之雍笑道:“唔。其实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不是?他说“有些高房子给人一种威胁,”不也是同样的主观?
“你倒是不给人自卑感,”他有次说。
他揿铃她去开门,他笑道:“我每次来总觉得门里有个人。”听他的语气彷佛有个女体附在门背后,连门都软化了。她不大喜欢这样想。
“你们这里布置得非常好,”他说。“我去过好些讲究的地方,都不及这里。”
她笑道:“这都是我母亲跟三姑,跟我不相干。”
他稍稍吃了一惊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深紫的洞窟,她想。任何浓烈的颜色她都喜欢,但是没看见过有深紫的墙,除非是个舞厅。要个没有回忆的颜色,回忆总有点悲哀。
她只带笑轻声说了声“跟别的地方都两样。”
他有点担心似的,没问下去。
她觉得了,也有点轻微的反感,下意识的想着“已经预备找房子了?”
他说他还是最怀念他第一个妻子,死在乡下的。他们是旧式婚姻,只相过一次亲。
“我不喜欢恋爱,我喜欢结婚。”“我要跟你确定,”他把脸埋在她肩上说。
她不懂,不离婚怎么结婚?她不想跟他提离婚的事,而且没有钱根本办不到。同时他这话也有点刺耳,也许她也有点戚觉到他所谓结婚是另一回事。
说过两遍她毫无反应,有一天之雍便道:“我们的事,听其自然好不好?”
“嗳。”她有把握随时可以停止。这次他走了不会再来了。
他们在沙发上拥抱着,门框上站着一只木雕的鸟。对掩着的黄褐色双扉与墙平齐,上面又没有门楣之类,怎么有空地可以站一只尺来高的鸟?但是她背对着门也知道它是立体的,不是平面的画在墙上的。雕刻得非常原始,也没加油漆,是远祖祀奉的偶像?它在看着她。她随时可以站起来走开。
十几年后她在纽约,那天破例下午洗澡。在等打胎的来,先洗个澡,正如有些西方主妇在女佣来上工之前先忙着打扫一番。
急死了,都已经四个月了。她在小说上看见说三个月已经不能打了,危险。好容易找到的这人倒居然肯。
怀孕期间乳房较饱满,在浴缸里一躺下来也还是平了下来。就像已经是个苍白失血的女尸,在水中载沉载浮。
女人总是要把命拼上去的。
她穿上黑套头背心,淡茶褐色斜纹布窄脚袴。汝狄只喜欢她穿长袴子与乡居的衣裙。已经扣不上,钮扣挪过了,但是比比说看不出来。
“生个小盛也好,”起初汝狄说,也有点迟疑。
九莉笑道:“我不要。在最好的情形下也不想要——又有钱,又有可靠的人带。”
门铃响,她去开门。夏季分租的公寓,主人出门度假去了,地方相当大。一个矮墩墩平头整脸三十来岁的男子,苍白,深褐色头发,穿戴得十分齐整,提着个公事皮包,像个保险掮客,一路进来一副戒备的神气。
“这里没人,”她说。那是他的条件之一。汝狄避出去了。
她领他进卧室,在床上检验。他脱下上衣,穿着短袖衬衫,取出许多器皿洗手消毒。
原来是用药线。《歇浦潮》里也是“老娘的药线”。身死异域,而死在民初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