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收生婆的药线上,时空远近的交叠太滑稽突梯了。
“万一打不下来怎么办?”她着急的问。
“你宁愿我割切你?”他说。
她不作声。一向只听见说“刮子宫”,总以为是极小的手术。听他说得像大切八块一样,也觉得是恫吓,但是这些事她实在模糊。
他临走她又说:“我就是怕打不下来,不上不下卡在那里。四个月了。”
“不会的。”但是显然也在心里忖度了一下。“反正你不放心可以打电话。”
他给了个电话号码,事后有什么问题可以跟一个玛霞通电话,她在一家最大的百货公司做事。九莉想着玛霞不见得是真名字,也不见得是在家里等电话。
他走了。
没一会,汝狄回来了,去开碗橱把一只劈柴斧放还原处。这裹有个壁炉,冬天有暖气,生火纯为情调。
“我没出去,”他说,“就在楼梯口,听见电梯上来,看见他进去。刚才我去看看他们这里有些什么,看见这把斧头,就拿着,想着你要是有个什么,我杀了这狗娘养的。”
这话她听了也不觉得奇怪。凭他的身胚,也有可信性。本来他也许与她十几岁影迷时代有关,也在好莱坞混过好些年。
“我一直便宜,”他说。
也积不下钱来。打扑克谈笑间买下的房子,又莫名其妙的卖了。他自己嗤笑道:“可笑的是都说‘汝狄在钱上好’”——剧情会议上总是推他写钱的事。
“我是个懦夫,”他说。他们离西部片的时代背景不太远,有时候会动不动对打。
“e ther (我们这么好也真是怪事),”他有点纳罕也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
她也不相见恨晚。他老了,但是早几年未见得会喜欢她,更不会长久。
“我向来是 and run(闯了车祸就跑了》,”他说。
她可以感觉到腿上拖着根线头,像炸弹的导线一样。几个钟头后还没发作,给玛霞打了个电话,这女店员听上去是个三十来岁胖胖的犹太裔女人,显然就管安慰,“握着她的手。”她也没再打去。
晚饭他到对过烤鸡店买了一只,她正肚子疼得翻江搅海,还让她吃,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她不免有点反感,但是难道要他握着她的手?
夜间她在浴室灯下看见抽水马桶里的男胎,在她惊恐的眼睛里足有十吋长,毕直的欹立在白磁壁上与水中,肌肉上抹上一层淡淡的血水,成为新刨的木头的淡橙色。凹处凝聚的鲜血勾划出它的轮廓来,线条分明,一双环眼大得不合比例,双睛突出,抿着翅膀,是从前站在门头上的木雕的鸟。
恐怖到极点的一剎那间,她扳动机钮。以为冲不下去,竟在波涛汹涌中消失了。
比比问起经过,道:“到底打下来什么没有?”告诉她还不信,总疑心不过是想象,白花了四百美元。
“我们这真是睁着眼睛走进去的,从来没有疯狂,”之雍说。
也许他也觉得门头上有个什么东西在监视着他们。
“明天有点事,不来了,”他说。
她乘着周末去看比比。比比转学到她妹妹的大学里,姐妹俩都人缘非常好,但是上海对印度人的歧视比香港深,因为没有英帝国的一层关系在里面。本地的印度人大都是异教,不通婚,同教的也宁可回家乡娶媳妇,嫌此地的女孩子学坏了,不够守旧。英美人又都进了集中营。她们家客室里挂着两个回教君主的大照片,伊朗国王为了子嗣问题与埃及的御妹离婚后,又添上伊朗国王的相片,似乎视为择婿的对象。比比有一次向九莉解释,照他们的标准,法鲁克王不算胖——当然那时候也还没有后来那么胖。
法鲁克后来娶的一个纳丽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