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里睡着了。几个钟头之后老七推了她一把,叫醒了她,带她回家。
旧历年一到赌钱也开始了。榆溪和老七除夕夜就出了门。琵琶和陵自己过年,这几年也惯了。陵代替父亲祭祖,越过了长幼之序。等会儿烧纸钱也是他擎杯浇奠。团圆饭两人都有一银杯温热的米酒,两人的阿妈拿筷子蘸酒,让他们吸吮。
吃过饭后坐在客厅,供桌上一对红烛高照,得燃上一整夜。孩子也可以彻夜守岁。规矩都暂且放下,每个房间灯火通明,却无事可做。两人的阿妈帮他们拿糖果蜜饯,装在矮胖的瓜式磁果盒里,搁在中央的桌子上。全城都在放鞭炮。姐弟两人对坐,像两个客人。除夕夜来临,缓缓罩在他们身上,几乎透着哀愁的沉重。
“留点肚子明天早上吃年糕饺子。”两人的阿妈说。
“嗳,明天就又大一岁了。”老妈子们欢容微笑,仿佛只有姐弟俩大一岁,是老天爷单独赐给他们的礼物。
“今晚要守岁吧?”葵花说,“今天晚上都不睡了。”
“也别玩得太晚了。”何干说,“明天还有好多事做,别弄得整天昏沉沉的。”
“我要看他们天亮开大门。”琵琶说。
“难道从前没看过?”葵花说。
“没有。”
“好玩呢。”葵花说,“门一开炮竹就响了,有人唱:‘大门开,银钱滚进来。’”
“我今年要看。”
“我喊你起来。”何干说。
“不,我要等到天亮。”
“唉哎嗳!会累坏的。”
“还说了好些话,”葵花回忆道,“听着真吉利。”
“再坐一会就睡了,明天一大清早叫你。”
枕头旁边搁了盘点心,上床睡觉也不犯着连哄带骗了。朱红漆盘上有蜜枣,金桔,一个苹果,芝麻糖,蜜花生,蜜莲子,米做的玉带糕,便条纸似的一片片剥着吃。琵琶曾在梦中仔仔细细的剥雪白的玉带糕,怕撕坏了,好容易剥下一片来,放进口里却成了纸。
“可别忘了叫我啊。”
“知道。别忘了没穿新鞋子可不准下床。鞋底不能踩上去年的灰尘,今年的运气才会更好。”去年来了姨太太,不是个好年。
“我不会忘的。千万别忘了叫我。天一亮就叫我。不,天没亮就叫我。”何干不作声,“好哩,天一亮就叫我。我真的不会不看见?”
“不会,快睡了。”
第二天琵琶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怎么不叫我?”她大哭,“大门开了么?”
“你睡得好香,”何干说,“还是让你多睡一会吧。昨晚熬夜太辛苦了。”
“你说会叫我起来的。”
“大过年的不作兴哭哭啼啼的。快别哭了。哪有大年初一就哭的!”
琵琶抽抽嗒嗒哭个不住,何干给她穿新鞋,她两脚乱踢。一切的繁华热闹都已经成了过去,她没有份了。即使穿上新鞋也赶不上了。
何干说对了,大约是因为年初一早上哭过了,所以一年哭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