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不是她的乡音,吵起来显然吃亏。倒是没有哭音,只是直着嗓子叫嚷,时发时停。还跺脚,两种声音重叠,然后一顿。
“八爷走了。”佟干从楼梯口回房来说。
葵花进来了,低声说:“要她马上走。说是她的东西都给她带去。真走了。乌龟也走了。”
“老天有眼。”秦干说。
“可不是,秦大妈,可不是。”何干说。
“这可好了。”佟干说。
“谢天谢地。”葵花说。
接着就是搬东西。
“记不记得那次她上楼来翻旧箱子?”葵花说,“陵少爷正病在床上,她走过去头也不回。”
“连头都不回。”秦干说。
“嗳,连句‘好点没有’都不问。”何干说。
“就有这种人。”葵花说。
秦干不作声。
葵花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又回来了。
“男人都帮着收拾。我可不想在附近,指不定连我都给使唤上了。”
“知道往哪儿去?”秦干问。
“说是到通州。”
“老乌龟就是通州人。她上通州做什么?又不是亲女儿。”秦干说。
“嗳,她又没个老家。”何干说。
“谁知道是不是上通州去。”葵花说,“幸亏走了。”
“那么个小地方要到哪去弄大烟跟吗啡?”秦干说。
“通州很大。”何干说,“在我们回老家的路上。”
“那是北通州。”秦干说,“这是南通州。”
“八爷说不准她到北平、上海、天津这三个地方挂牌子,沈家的亲戚太多了。”葵花说。
“横是还有别的地方。”秦干说。
“再出去挂牌子做生意也不容易,又不年青了。”葵花说,“是啊,又抽大烟,又打吗啡的。”
佟干口里啧啧啧的响,做个怪相。“一天该花多少钱!”
“只有姑爷供得起她。”葵花说。
“她不会有好下场。自己的亲侄子——一个头还打得有篮子大。”秦干说。
“心真狠。”何干也说。
“看她现在怎么办,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浑身都是针眼。”葵花说,“只有姑爷当她是宝。”
楼下仍忙着理行李。
行李只理了几个钟头,几辆塌车却堆得高高的拉出大门,箱笼、家具、包袱、电扇、塞得鼓涨的枕头套、草草拿报纸包的包裹、塞满了什物的痰盂和字纸篓。老妈子们挤在楼上窗口看。
“哪来这些东西?”口里啧啧的响,又是皱眉又是笑。
“我要看。”琵琶说。
何干把她举到窗口。
“我也要看。”陵说。秦干也把他抱了起来。
又出来一辆大车,堆得小山似的,苦力在前面拉,车后还有人推,摇摇晃晃走了。后面又一辆。
“不是说只能带他们自己的东西?”佟干起了疑心。
“他们房里的都是他们的东西。”葵花说。
他们默默看着底下,紧贴着黯淡的窗子玻璃,下午时间灰濛濛的。大车仍是一辆接一辆。
“哪来这些东西?”葵花喃喃自语,摸不着头脑,脸上不再挂着笑。
又出来了一辆车。看着看着,心也掏空了似的。
过后几个星期,秦干忽然辞工了。她说年纪大了,想回家去。主意一定,一天都等不得,归心似箭。沈家也要搬到南边,到上海跟露和珊瑚会合。露回来了,有条件,离开天津,以免新房子的老太太不待见她。上海和秦干的老家南京隔得不远,跟着走可以省一笔路费,可是她还是自己买了火车票。
“嗳,陵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