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948年——陆小山 吴秋桂 穆勉之
每天来回跑,执意要住到银行来。这也正对了吴秀秀既疼儿子、又疼孙子的心思,最近,也陪着住到银行边的洋楼来了。
“不晓得是么病,就说是脑壳昏,浑身发软,冇得劲“唉,你姆妈是个勤快能干的人哪!眼睛一睁,就脚不停手不住地做,扯大了一群伢,我们刘家,也得亏她您家帮衬哪。”
刘汉柏喃喃地,思绪牵得老长。
推开芦花的房门,吴秀秀皱了皱眉头:“我说亲家诶,这热的天,把门关着做么事唦?”
她顺手推开窗户,夹着满园子的草木气的风,呼呼地灌了进来。
“你看,这有几凉快!去,到家家那里去!”离芦花三尺远近,吴秀秀鼓励蹒跚学步的孙子。
“慢一点,乖乖诶,慢一点,嗯,不怕,过来。”芦花蜡黄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在床上朝外孙伸出手,使外孙离她的距离又短了一半。
这是芦花的大女儿吴小月生的第二个孩子,不仅是吴秀秀的第二个孙子,也是芦花的第二个外孙。这个叫刘盼的孩子,方面大耳肉嘟嘟的,成了大家最喜爱的对象。你抱过去,我抱过来,除了喂奶,这孩子就很少在吴小月怀里。才离开刘园几天,芦花就心里想得慌。
“去,走哇!到家家那里去!让家家抱抱你,家家的病就好了的。”
吴秀秀继续鼓励孙子移动胖嘟嘟的腿。小家伙朝前试探着移动脚步,脸色紧张地观察吴秀秀和芦花的脸色,看着两个老人慈祥的笑脸,小家伙胆子似乎大了些,看看手可以挨着芦花的手了,就顺势朝前一歪,偎进芦花的怀里。芦花忘情地在外孙脸蛋上亲着,眼泪簌簌地朝外滚。
“哎呀,我说亲家咧,您家到底是为么事唦?”吴秀秀显得有些着急。芦花是个心里不怎么装事的人。要不是有什么焦心事,她不会这样失态。
“冇得么事,冇得么事。就是蛮想这个伢,一看到这个伢哪,不晓得为么事,心里就发酸。”芦花松开外孙,用手揩滴在外孙脸上的泪水。
“鬼话!我还不晓得你?肯定是出了么事!是不是秋桂?”吴秀秀从芦花手里抱过孙子,顺便在孙子嫩滴滴的脸上亲了一口。
“您家么样晓得了的呀?”芦花惊愕滴睁大眼睛,眼珠上布满了血丝。
“我晓得么事,我是猜,是不是秋桂出了么事。你的这几个伢,除了她,还有哪个让你烦心?我也是听吴用昨天说,景明大楼前天开舞会,外国人把进去伴舞的中国女的都害了。我想,这些伢里头,就只有秋桂喜欢到那样的场合去。我看您家这个样子,就这样猜。”吴秀秀试探着说,观察芦花的脸色。
“唉,亲家咧,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家了——丑哇!丢人哪!”
吴秀秀发现,芦花眼里的泪水没有了,代替泪水的,是羞愤的火苗。这让她很是吃惊。相处几十年了,在吴秀秀印象里,除了二苕被日本人打死那次,芦花眼里闪过火苗外,芦花一向是很平和的。
“亲家,秋桂说了冇,到底是么样回事唦?”虽然不是自己的女儿,毕竟是在刘园长大的孩子,秋桂不招人喜欢是一回事,这出了事,吃了亏,吴秀秀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哎呀,亲家咧,这真是二两棉花——谈(弹)不得哪!”芦花的鼻子又有些发酸了,她揪了鼻子一把,“前天,哦,是深夜了噢,她回来了,旗袍皱得像抹布,下摆撕开了蛮大的口子。您家晓得,这个丫头,别的都马虎,这出门的行头打扮,那是一点都不马虎的!我问她出了么事,她嘴巴里头骂骂咧咧的,说外国人不是东西,把她们这些跳舞的汉口女的,都强奸了。更气人的,她还这样说:‘这些外国人哪,假开化!想跟我们玩,就明说唦!何必用强咧!这一用强,本来蛮过瘾的事,那个味就变了唦!’您家听听,这话,女人么样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