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906年——穆勉之 王利发
醒王利发,但陆疤子突然换板凳挨着王利发坐,那种不自然的暧昧样子,却逃不过张腊狗的眼睛。
赛台设在一江春茶楼靠江边的一排长窗下。主事的大胖子正在指挥人逐一对参赛的蛐蛐称重量。称完一只,大声报出数字。楼上坐的是参赛的虫主和汉口有头有脸且热心此道的人物,楼下坐的是拿钱买热闹和等一下押钱下注的有钱有闲的蛐蛐迷。茶馆外,尹篙子佝腰缩颈站在长格子窗下,叫人把楼上胖子喊出的虫名字、重量都写在粉牌上。他看着别人写,口里却跟着重复楼上胖子的话。粉牌前,是挤挤攒攒的人头。这是些无钱无势想看热闹又想押两个小钱试试运气的蛐蛐迷“飞苍蝇。”
大胖子不是个蛐蛐行家,却是每年蛐蛐赛事不可缺少的人物。事情经得多了,蛐蛐也盘熟了,嘴巴上很能够讲出一套一套的蛐蛐经。他姓朱,人称朱胖子,是武昌省城新军营里的教练,虽然早已退伍,但兄弟伙的交游极广,红黑两道都说得上话。凡诸如这种凑热闹和排解纠纷的事,都会有人出来说,去,请朱胖子来承头!由此,朱胖子短不了一年四季吃香喝辣总不掉膘,当然,散场之前荷包里少不了要装几个。
“各位,今年承蒙各位玩家抬举,怂我出来承头办这场赛事,在这里咧,我朱胖子先行谢过了!这玩蛐蛐么,离不开斗,不斗,随几好的蛐蛐,都是和尚的家伙,白好了的。这其中的道理,各位都比我内行,就不赘述了。今年咧,经会同各方协商,凡参赛虫子,一律量身长、比体重,公布内外。不为别的,为的是让赛场内外的朋友好晓得内情,玩两个钱心里有底,放心,显出我们赛事的公平,不是瞎子日婆娘,瞎搞。这就不多说了,打住。古有八不斗的说法。说的是,长不斗阔,黑不斗黄,薄不斗厚,嫩不斗苍,好不斗异,弱不斗强,小不斗大,有病不斗寻常。这说的咧,都是一般的常情。今年我们也不搞尖板眼,还是按以往的赛事规矩,虽称重量长,但哪个和哪个打斗,还是凭各位虫主自愿。输赢咧,还是以三合两胜计……”
朱胖子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稍停了停,喘一口气,朝台下扫了一眼,又朝掌掸子的裁判点点头,示意赛事可以开始了。
“第一场,红沙青对方头枣青!”
“红沙青呃对哟方头枣青!”跟着茶馆内的喊叫,像听到别的鸡打鸣才惊醒过来的蔫鸡,尹篙子腰一挺,颈一伸,对着挤挤挨挨的蛐蛐迷喊了一声。
这每年赛场内外蛐蛐迷下注赌博,是张腊狗香堂很重要的一项收入。尹篙子是很合适的监场人。他身杆长,又很听话,张腊狗相信他不会做那种先把钱往自己荷包里头塞的事。
挤在人丛中的小花子仰头盯着粉牌,一副识文断字的样子。其实他与尹篙子一样,也是扁担倒下来都不认得是个什么字的。
“押哪,押唦,一钱银子开押,押一赔一,押一赔一呀!”尹篙子还嫌不够高,站上一张长凳,仍然佝着腰,缩着颈,大声喊。尹篙子的嗓音,像没有阉干净阉鸡的叫声,很是怪异。“你这个小屁伢,又不押钱,挤这么拢搞么事唦?退一点,退一点!”
“慌么事慌!先看看不行哪?”李家小花子直起喉咙喊。他清楚,现在是在赌场上,不是在别的江湖场合,怕哪个斗狠。既是睹场,大家都一样,赌博场上无父子嘛,有钱的都是爹,你凭什么吼我?小花子白了尹篙子一眼,还往前挤。“你么样晓得我冇得钱咧?你么样晓得我不押钱咧?你荷包里的银子是钱,我荷包里的银子未必就是泥巴?”
李家小花子口里咕咕哝哝,在红沙青上押了三两银子。这可是很大的一笔钱呢!对于只能在赛场外当“飞苍蝇”的蛐蛐迷们,这简直是一笔巨款。一时众多的“飞苍蝇”向小花子投来惊诧的目光。小花子用手在胸前按了按,充分享受这种被人歆羡的滋味。这是小花子长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