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自首之后
吆喝:“起来,给我追兔子去!”
老几当然不能再给他接着当靶子,趴在原地哼唧着,想他再磨蹭一会儿,解放军就该追上来了,就算他给打死也会有眼证。否则作为再次逃亡,婉喻会受到天大的连累,他真是死有余辜了。
河北人却用枪口朝着他的后脑勺,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敢违抗我的命令,我现在就打死你!”
枪口从他后脑勺移到他太阳穴,他眼睛的余光能看见枪口。眨眼间他就必须做出选择,是被河北人就地打死还是爬起来,向前再跑几步,在三把枪的子弹射线中争取那极狭窄的幸存可能。第三种选择是他立刻跟解放军解释,他并不在逃跑,而是在替这位保卫干事追种兔。但河北人可能在他开口前就开枪。假如他被河北人一枪干掉,就会从此被灭口。这件事的始末就永远也无法弄清。当然,河北人在事后解释的主动权大多了,事实可以因为他的解释而被全盘歪曲。河北干事有可能受到降级处罚。但对于已经死了的老几来说,没有任何利益可图。已经死了的老几还是会被作为逃犯而连累他的婉喻。那就像他一口气结巴出来的一串“死、死、死……”;死若干回也无法表达他对小女儿丹珏的顾念。
几秒钟后老几决定争取射击夹缝里的幸存。草已经开始枯黄,草籽都成熟了,落尽了,轻了的草穗子不再耷拉着头,都挺直穗梢,一根根草都比初秋时高了。这是对他有利的一点。他往前爬着,让河北人觉得他还会继续往前跑,实际上他想尽量拖延时间,使解放军赶上来。但他还没站起又倒下去,在草丛里借着微微下坡的地势滚动。河北人对前体育健儿老几一无所知,所以老几突如其来的横向移动让他傻了一会儿,再开枪时,已经不那么容易。深及大腿的草海把老几的身影大致淹没。
解放军已经赶到,问河北人“咋回事儿?!”
河北人指着老几滚动的方向说:“在那边呢!老小子又想跑呢!咋不开枪呢?!”
这时候老几紧贴地皮俯在草丛里,把他们的话都听见了。
现在不光是解放军赶上来,谭队长也赶了上来,也是手枪在前人在后,如临大敌地侧身冲锋。战斗英雄谭队长大声跟解放军叫喊,谁又吃饱了撑的在他当班的时候开枪。河北人此刻已把手枪子弹打光了,从当兵的手里夺过自动步枪,正要开枪,被谭队长把枪口猛地抬高。
谭队长问解放军和河北干事,老小子为啥要跑?解放军说不知道,他们就是看见他跑才开的枪。河北人说,老小子不跑为啥到警戒线外头来了?!谭队长对着老几藏身的地方喊话,问他好好的怎么又要逃跑。
老几趴在凹荡里不露头,结结巴巴地回答说他一点儿也不想跑,是保卫干事命令他追种兔,他不得不跑。河北干事说老王八蛋太狡猾了!谁让他追兔子的?!老几不再说话了。看来他当时的逃亡给了这位河北干事很大的苦头吃,所以现在他铁了心要报复他。一个人铁了心要害你,你是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
此刻那边收庄稼的田里热闹起来。有人喊:“往那边跑了!……从这边堵住!……”
两个解放军紧张了,往回张望,发现一大群犯人在田里跑动。谭队长也紧张起来,对犯人们猛吹起哨子。犯人们根本不理会,把刚装了麻袋的土豆又倒出,土豆四散乱滚。一个解放军往吵闹的地方跑去。
只听一阵欢呼:“逮到了!逮着了!”
谭队长大声斥骂:“操你妈的逮到什么了?!”
跑到一半的解放军回答说是犯人们逮到了一只大肥兔子,已经在一麻袋土豆上给摔死了。老几心想,这下物证和眼证一块给灭了。谭队长向老几的方向走来,一面斥骂老几这个老不是东西的,还没害六中队害够?逃跑了几个月,六中队的队干部连探亲假都给取消了,他个老不是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