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杨
那些日子我经常问自己一个问题,心平气和地问或者心惊肉跳地问:我是个善良的人吗?我一直都认为我自己是的。但是我解释不了我为什么要对江东做这件可怕的事情。我觉得这件事是可怕的,尽管当时我还没有想明白它到底可怕在哪里。肖强抱住我的时候我很清醒,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问完了第一个问题,还有第二个,就是:我会因此而失去江东吗?我知道略有常识的人都会斩钉截铁地对我说:“当然会,你这个小婊子。”可是我相信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没有一个不希望能侥幸地得到原谅。我告诉自己也许他会原谅我,理由——你看你原谅过他和……我讨厌这个无耻的念头,我说宋天杨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在那之后和高考之前的一个月里,我出奇地安静。我没再去找过肖强,我也没有和江东吵过一次架。有时候他很惊讶地拍拍我的头,“怎么这两天这么乖?都不跟我闹了?”我的眼睛就在那一瞬间充满了眼泪,我拿脸蹭他的衣袖,很小声地,几乎是底气不足地说:“江东,我爱你。”
我爱你。这句话我已经说过无数次。可是我说得越多,就越不明白它的含义。
我爱你,所以我可以为了你和整个世界作对,和我自己作对,也和你作对。因为我知道以爱的名义我可以做任何事。像邦妮和克莱德那样为了对方杀人如麻,像《破浪》里的贝丝那样为了她老公去和所有男人上床,像《巴黎最后的探戈》里的马龙·白兰度为了对亡妻刻骨铭心的想念去伤害一个原本无辜的女孩,像《三十七度二》里的男人用枕头把女主角闷死。以爱的名义,你可以为所欲为,因为爱让你相信你所做的事情都是对的,至少都是可以原谅的,至少都是美丽的。但是没有人教过我,当我打着“爱”的旗号做了一件我自己认为是错是丑陋是不可宽恕的事情的时候,我该如何面对我自己,和这个打不垮也杀不死的,早就变成另外一种暴力的爱。
我只能在睡不着的夜晚独自忍受着羞耻的折磨。在这些羞耻中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做完那些“高考最后冲刺”,看着曙色染白天空后跑到浴室冲冷水淋浴——这样可以使我看上去神清气爽朝气蓬勃,于是就没人看得出我的煎熬所以也就没人可以帮我分担,这也是我的自我惩罚的内容之一。
江东还是像往常一样喜欢突如其来地抱紧我。而现在的我,居然可以在他滚烫的拥抱里清醒地凝视他的表情。肖强进入我的身体的一瞬间,冰冻了我深处的某种能量。我不会再咬江东了,我现在就连握他的手都是轻轻的,因为我再也舍不得弄疼他。不只我,要是现在谁当着我的面对他哪怕说一句重话我都能跳起来要了那个人的命。现在好了,我恶毒地对自己说,现在你终于可以安静了,现在你终于停止没事找事了。你知道你这叫什么?你这叫贱。
我这么想的时候就会突然打个寒战,江东则是不会疏忽任何一个这样的瞬间。这种时候他总是温暖地搂住我,什么也不问。我在他始终充满信赖的温暖中把眼泪咽回去。我在心里自言自语:你没有资格哭,没有资格表示软弱。哭也没用,小婊子。别以为你已经背着他哭过无数次别以为你已经这样骂过自己无数次你的罪就可以洗清,还早呢。还是闭上眼睛享受这温暖吧。这种名字叫“江东”的温暖早就像你的血液一样支持着这个叫“宋天杨”的女孩,不,女人的生命运行。但也许眼下的这次就是最后的一次——如果他明天知道了我做过的事情。
六月中旬,我隐隐地担心过的月经如期而至,像往常一样慵懒地从我的体内流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离高考还剩下不到二十天,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也公布了。我和江东都还不算失手。别人在这几天都会充满同情地看着我们这些高三学生,想象我们在这最后二十天里地狱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