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道大一睡懒觉的学生还不多,大三的管不住了,大四的已经不在学校住了。
于是每天七点二十到七点半之间,便能看见一些眼睛还没睁开,穿着内裤的学生,裹着一床被子或披件军大衣就出来了,打完卡再把自己和被子或军大衣往床上一放,继续睡。
这一制度使得学生们抱怨不已,他们发现自己睡觉的时间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本来睡到十点就起来了,但是非得七点半折腾这么一下,再睡回笼觉就不是睡到十点了,而是奔着中午去了。整个一个上午都被打卡制度荒废掉了,学校应对此负全部责任。
课还是一样的无聊,不同的是书名换了,老师的面孔换了,讲的内容更听不懂了。
老师讲的这些课,对想学到别的知识而不是这些知识的学生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只对老师自己重要,只有讲了,才能拿到该拿的工资——既然这样,他讲他的就完了,干吗还要点名,非把我弄来?对此邹飞很不理解,觉得老师不应该这么没劲。
“是不应该,但事实上就这样。”老谢以第六年在大学混的资历回答了邹飞。
其实应付点名的办法很简单,坐在教室里就行了——一样可以睡觉,只不过腿伸不直而已;一样可以干自己的,找本喜欢的书看,找盘喜欢的磁带听,或者找个人在后面下棋——老师只要求学生出勤,没要求学生必须听他讲课,学生也没要求他必须把课讲得能让人听懂。
这学期的课更往专业上靠了,因此也更无聊了。
“我又不是瓦特,汽车怎么造关我屁事!”邹飞抄着尚清华画好的图。
“瓦特是蒸汽机的改良者,汽车的发明人是戴姆勒。”范文强玩着赛车游戏。
“放屁,发明汽车的人叫奔驰。”老谢纠正道。
“甭管谁发明的,我又不是他,我干吗要学这个啊!”邹飞发现抄错了,决定不改了,在错的基础上随便又画了几笔,不细看和尚清华画的没什么区别,反正老师也不会一条线一条线地看,“我就想知道,上大学到底图什么,你们将来都打算造汽车去?”
“你这种喜欢瞎想和寻根问底的人,其实适合当科学家。”老谢说。
“可是我不想寻科学的根儿,我觉得坐马车和坐飞机对我是一样的,我要寻的是心里的根儿。”
“但是总得有人寻科学的根儿。”尚清华已然自觉挑起此重担。
“所以,既然这事儿有人干了,我就该干点儿别的。”邹飞总觉得这大学上着别扭。
“干什么?”
“不知道。”这是邹飞负责任的回答,“如果知道了,我就干去了,还在这儿待个什么劲啊!”
世界刺激着每个人,让每个人都不爽,而每个人在面对刺激时的反应不同。
老谢的反应就是揉核桃。他又新买了一对,每天慢条斯理地揉着,观察着核桃的变化,边揉边说:“有什么可气的,有什么可急的,气有什么用,急有什么用。”无论学校出现什么情况或新制度,老谢都能应付自如,他的适应能力极强,这点也体现在他能跟着各种音乐的节奏揉核桃,无论是Metallica,还是邓丽君,或是爵士——前者他能揉得粗粝狂躁,中者能揉得甜蜜婉约,后者能揉得百转千回曲径通幽。
尚清华面对世界刺激时的反应就是去学习。他喜欢学习,就跟邹飞喜欢那些乱七八糟虚无缥缈的东西、范文强喜欢骂傻子、老谢喜欢揉核桃、陈志国喜欢往团支部跑、同屋那个学生喜欢吹牛叉一样,都能从中找到人生的价值。有人问尚清华,你总学习,也不玩点儿什么,不觉得亏吗?他的回答是:“我把学习就当玩了,其实我一直在玩。”
可是上了一年大学后,连尚清华都不得不承认,玩得有点儿累了——时间够把作业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