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地听着他,不时看他一眼。他说得愈久,蒋捷三便看他愈频繁,并且面孔愈沉闷。“你看,亲家,他们全是有后台的。小陆家是如此,梁家也是如此。亲家,他们市政府底路子很通。”蒋捷三看着他,他恭谨地笑,沉默了一下。“有价钱,亲家,卖掉何如?”他甜蜜地,用温柔的假声说,欠着腰。
蒋捷三看了他一眼,两腮下垂,闭着眼睛抽烟。“这回是铁道部。也是风闻,头绪却是很难!”金小川挺直身体,正直地说,“不过,这个数目……”他竖起两根手指,欠着腰,温柔地,甜蜜地小声说。
“怎样?”蒋捷三疲乏地说,小孩般皱眉。
“十四万,亲家,啊!丢开,丢开,让铁道部上当去,他们去打架!”
蒋捷三频繁地瞥他,沉思着。
“不卖。”他回答。
“亲家真是生性固执生性顽强,可嘉可佩,但是现在的南京可一日千变哪!”金小川摇头,大声说。
老人底两腮严厉地下垂。
“现在的南京可风云莫测哪,市政府一个计划下来,警察厅一道公事,再加上司法院……”
蒋捷三忽然压下眉头,眼里有了愤怒的光芒。金小川笑着沉寂了。
沉默了很久。
“你出去。”老人低声说,看着金小川。
金小川看着他,被他底眼光所支配,站起来,嘀咕着往外走去。在门口他转身,笑着鞠了一个躬。
“亲家,改日奉访,啊!”他用甜蜜的假声说。
婚礼时,快乐的,怕别人笑闹的汪卓伦在听到老人底祝词以后改变了心情。老人意外地说得很多,并且说得很广泛,使新郎有了严肃的、冷静的心情。礼堂就布置在自己家里,礼堂很小,但客人极多,除了老人底故交以外还有汪卓伦底准备笑闹的同事们——客人们一直挤到院落里。伴着新娘在笑闹声中走进礼堂时,汪卓伦怕错,快乐而羞怯。但老人使他改变了心情——使他变得冷静而严肃。
老人安静地,严肃地站在灿烂的颜色和辉煌的灯光里。老人在说话之先取出大的白手巾来揩了一下嘴。
“今天你们结婚。”蒋捷三用低沉的、安静的声音说:“你们底结婚要算很迟。不过结婚得太年青是不算好的,尤其在现在。在现在,你们脱离了我们所过的生活,同时你们须看到,在现在的时代,在你们底周围是些什么,是荒淫无耻,伤风败俗,不知道祖先底血汗,不知道儿孙底幸福;上不能对创业的祖先,下不能对后世后代。”老人停顿,两腮下垂,用手巾揩嘴,“我指望你们,你们都是干净清白的孩子,你们要小心。”他用更低沉的声音说,“过去的错处,你们推给我们,是可以的,但是未来的……那是你们自己。不过,这个话是和结婚不相干的,”他思索着,“应该快乐的时候,你们快乐。好。”他低声说,看着大家,然后严肃地鞠躬,走到旁边去。“是的,他说了这个,但是怎么我没有想到这个?”汪卓伦想:“我从前是想到的,但是近来竟然完全忘记了,但是他说了什么?他说:要明白自己底祖先,而将来,那是在于你们自己!那么,怎样我只能想到我们两个人?不,不是两个人,是大家,是我们大家。我们在大家中间,生于今之世。”汪卓伦想。“为什么?”他在鞠躬的时候想。“是的,是的,是这件事。”他对自己说,叹息着,跟着被蒋秀菊扶着的新娘走动,避免踩着她底纱。
老人在第二天去看了下关的产业,然后回到苏州去。
蒋淑华底嫁奁使金素痕惊动,她觉得老人是在企图尽量地在自己死前用这种方式分散一切。
婚礼后的第四天,她和蒋蔚祖来看蒋淑华,快乐地、诚恳地请求蒋淑华给她看看“苏州货”——蒋淑华冷淡地拒绝了。但后一天,蒋淑华不在家,她单独地来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