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的父母!禽兽的夫妻!那么,我应该死了!但是她是不是还爱我呢?不,我顶好像庄子那样做做看!不过,假若我真死了!那么爹爹怎样啊?”他说,“不,这是禽兽的世界,我已经是禽兽!所有的诗书礼义,所有的人伦毁坏无余了!但是,假若我真的死了!那么我便看不见这个房间,好漂亮的房间呀!里面住着禽兽呀!我也就看不见她了!那时她便和别的男人睡觉去!我终究不能死呀!”
他在房里走动着,不停地摸刀子,他底眼睛燃烧着。“我底名字叫做蒋蔚祖,我还有一个号,但是我底名字有什么用?我小时聪明温顺,在苏州没有人比我做得更好的诗文,写得更好的字了,但是我做了什么?大家都说我讨了好看的、天仙一样的老婆,大家都说我有了儿子,然而,我确实没有!这只有我自己晓得!那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家庭不也是一样?但是他们好像是有事做,不发疯!他们竟然不发疯!他们这些人,一天到晚来来去去哭哭笑笑,谈国事谈私事,好像是过得顶好!啊,多么黑暗啊!我记得从前我在一切地方都觉得别人好,我们是受了谦逊有礼的家教!……好了,够了!何时完结,我们太宽大了!女人有什么值得迷恋!但是,可怕呀!她多么迷惑我啊!怎样好,怎样好,禽兽地活着呢还是禽兽般死呢?我死了她会哭么?伤心呀!“刀子刀子,我有刀子!但是,从哪里杀进去呢?从胸上,那样的胸上,不成啊!从颈子!不,不好,最好从背后?不过,我终归要死,让她活着快乐几年不也是一番爱情么?爱情怎么能够要报偿……不,我要证据,她也是可怜的,我要她说出来,那么我假装死了!但是人死了心是不跳的,怎样能叫心不跳?
“好,有了,最好把红墨水,泼在身上,泼在地上,手里抓着刀子,刀子上也要染点血,那么,她就来不及看心跳不跳就要哭起来了,要是不哭呢?啊,可怕呀!但是不哭便是证据——要把刀子抓紧!”
他找出两瓶红墨水来(金素痕常用红墨水写字),把它们打开,沾在指头上看了很久,满意地微笑了一下。然后他睡在地上试了一下。
他等待着。天亮时有了敲门的声音,佣人走过廊道去开门。于是他往胸上、地上、刀子上泼了红墨水然后把瓶子藏起,蜷曲着左腿在地上睡了下来。
他大口呼吸着,然后,在金素痕推门时屏住呼吸。在寂寞的灯光下,他底阴惨的脸是完全像死人。
“现在,她走进来了!她哭不哭?”他想。
金素痕在回来的路上很清醒,特别冷静地想到自己已经发疯——比蒋蔚祖还要疯任。她冷酷地想到,这个疯狂,是很痛快,很有趣的。“真好,老天有眼睛,两个疯人住在一起——但是我是真疯,他是假疯!”进门时她向自己说。
推开门,发现地上的、血泊里的蒋蔚祖,她做了一个顺从命运的、悲苦的姿势站了下来。她底眼光闪射,苍白的下颔强烈地打着抖。
“要找张妈做证人,不然他们会认为我杀的!”她想,疾速地跑出去,叫喊了起来。
“怎么,她跑掉了!——没有哭?”蒋蔚祖失望地想,坐起来。“不好,她要喊人来……”他向自己说。
而正在这时候金素痕已经极快地拖着那个臃肿的、凌乱的女佣人跑进来了,看见了坐着的蒋蔚祖,就放开女佣人,发出了恐怖的尖叫。
蒋蔚祖被吓得打寒战,握着刀子慢慢地站起来,以发呆的眼睛看着她。
“你干什么?”惊慌的金素痕恶叫,退到门边,防御着自己。
“放下刀子!不放下我马上就走,再不回来!”她叫。
刀子从蒋蔚祖手里落下了。在他脸上有疯人底尴尬的笑容。
金素痕疾速地跑上前去,拾起了刀子,然后吩咐女佣人出去,关上了门。她带着痛苦的、惊慌的表情,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