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持着政府底领导者冲出了这个包围。从现在起,这个民族走上了英勇的、光明的道路……八月二十一日,王定和来南京。二十二日,蒋少祖夫妇来南京。大家准备去汉口。但汪卓伦安睁,淡漠,从未想到他有重新缔造生活的可能。他每天经过激动的街道,每天遇到向内地出发的熟人们,每天被蒋淑珍们苦苦地劝慰,但不想动:不觉得在他周围进行着的一切对他有意义;更没有想到他有被这个激动卷去的可能。他觉得现在有两个绝对对立的世界存在着。一个是他周围的一节,一个就是他自己。他是冷淡、轻蔑、虚无,站在激动的海洋中。
但八月二十一日,他奉到命令,调他代理某艘鱼雷舰底舰长,并且限三天以内到任,出发。他即刻上了辞呈。他底这个举措被斥为怯弱与临阵脱逃,没有被允许。但他并不以怯弱与临陈脱逃为羞,相反的,他觉得高兴。他很简单地觉得被这个世界如此斥责,就是证明了,他对蒋淑华的坚强的爱情——觉得高兴。晚上他经过激动的街道——炎热的街上挤满了人,在听播音机——回到家里。
他走进门,通过院落,轻轻地叹息着,解开了上衣,他发现房里有人在走动,在他走近房门时,蒋淑珍兴奋地跑了出来。
“我们等你多久!”她说,眼睛发光。但看见了汪卓伦底悲哀的微笑,她就沉默了。
王定和坐在椅子里,严肃地看着他。他向王定和点了头,把上衣摔到床上去。然后坐下来。
王定和和蒋淑珍沉默着,看着他,要求着他底声音或动作——他觉得是如此。但他很冷静,表明一切在他都不可能,并且坚决,地相信,他们应该顺从他。
“你,还是不决定吗?”王定和以颤抖的低声问,欠着上身,烧着烟。“或者你决定,在危急的时候一定离开?”他问。“我没有决定。”汪卓伦低声回答;涣散,无兴趣,不愿谈话。
“我今天早晨到南京,决定后天送淑媛到汉口去。我在上海的东西,是完全丢了,所以我自己也要到汉口去。……我全都光了。”王定和吸烟,冷静地说,但面颊突然强烈地颤抖。汪卓伦叹息,看着他。
“这是清清楚楚的了。不止我们一两个人,我服从政府。”王定和说。“你们部里有新的消息吗?你不可以辞职,和我们一道去吗?牧生、蒲生,都准备走的,部里遣散……我们总可以另外想法子,你也来帮忙。”王定和说,看着他。“我们是军事机关。”汪卓伦回答。
“卓伦,这样固执!张心如不也是海军部的!”蒋淑珍焦躁地说。
汪卓伦闭紧着嘴唇。
“逃到后方去?”他突然用怪异的声调。
“逃难啊,卓伦!”蒋淑珍说。
“是的,避难……”他说,停顿,凝视着地板。“但是,有的人是可以避难的,有的人却避不了难。我不想离开……”他说。他底意思是说,他喜欢灾难:因为在他底身上,再不能有更重的灾难了。同时他想到他辞职的事,想:假若批准的话,他到哪里去呢。在辞职的当时,他是并未想到他要到哪里去的;他很觉得,对这个世界,他底责任是冷漠地站在旁边。“那么,现在可以想想,我究竟应该怎样?但是因为我不希望一切东西,我留在南京。”他想。
“我留在南京。”他说。
“部里不许么?”
“部里是没有能力不许我的。要走,我还是可以走,但是我不走。”他停顿,以发亮的眼睛凝视着蒋淑珍。“……你们是应该走的,因为你们有家庭儿女,你们要过活。还有一些人是可以走的,因为他们根本是投机取巧,苟且偷生的东西,他们没有价值!”他说,露出激烈的嫉恨的微笑。“你们走了,他们走了,那么,留下这座南京城给我!不走的人要保卫这座南京城的!在南京,有我们底祖坟,几百代人生活下来的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