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兄,饶了他吧。”他说,因自己未遭殃而感到欢喜。“我石华贵做事爽快!你们告诉姓朱的,我骂他混蛋!”“当然!当然!”
石华贵冷笑,转身看那两个以兄弟底情谊站在一起的年青人,然后豪迈地掠头发,大步走出谷场。
那两个年青人并排站着,看着丘根固。在这种态度里,是有着对自己底友情的信心,和对丘根固的无言的轻蔑。两个无力的、胡涂的、简单的青年,是站在雪中,凭着他们底友谊,来试验他们底锋芒了。那两对眼睛,是那样的一致,好像在这个瞬间,任何力量都不能毁坏他们底缔结。“老弟,你们让他一点吧。”丘根固,因为感到年青的人们底敌意,庄严起来,有些傲慢地说。
“你算什么东西!”张述清说,冷笑了一声,于是拖着他底朋友底手臂走出谷场。
丘根固猛然脸红,战栗,眼里有泪水。这个痛苦是这样的强烈,以致于他沮丧下来,想到再无希望,埋怨自己为何不死去。但随即他愤怒,诅咒这两个年青人,迅速地走出谷场。对任何人类关系的不郑重,都会招致这种痛苦;丘根固是一向以为这些人不在他底生活之内,而旷野里的逃亡不属于他底真实的生活的,现在完全地在这个生活里沉沦了。于是,带着他底繁重的考虑,他经历痛苦、羞辱、和失望,在对石华贵的畏惧和对这两个年青人的痛恨之间作着惨痛的挣扎。……
石华贵走出谷场,感到失望,觉得周围空虚,在一家门廊里站住,恍惚地沉思起来。终于他决定独自一个人行走,他恍惚地走进门廊,走过破朽的房屋和沉寂的院落。在预备回转时,他听见左边房里有响动声。他走了过去,希望得到一点食物。
他敲门。发见门被抵住,他愤怒起来了。他用石块击破窗户,爬进窗户。他跳到地板上,听见了一个女人底恐怖的叫声,站住了。在此刻,准备单独地去作孤注一掷的石华贵是完全地粗野,完全地自弃了。他站住,兴奋地颤栗,想到自己是孤独的漂泊者,即将灭亡,感到一阵甜美的情动。他走到橱后去,发见了那个肥胖的、战栗着的女人。
石华贵手抄在裤袋里,在他底甜美的情动里,抚慰地笑了一笑,好像他认识这个女人。
“不要怕,”他说。
那个女人突然走了出来,站住,严厉地看着他。“不要怕,啊!”兵士甜蜜地说,笑着。
“你!你,滚出去!”
“啊!”
“……我是守寡的呀!我是苦命的呀!”女人突然跳脚,叫起来,举手蒙住了脸。
石华贵底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轻蔑的微笑。然后他取出他底没有子弹的手枪来,猛力地扑了过去。这个毁灭了一切、没有情爱、没有朋友的人向他底深渊冲了过去了。
那个女人是被吓昏了,倒在地上。倒是觉得她周围的她所亲密的一切都从此离弃她了,昏倒在地上。石华贵,在燃烧般的痛苦和甜蜜里,有了各种疯狂的印象,痛切地叫出声音来。那个女人惊觉,尖利地叫了出来,同时捶打他。于是这个漂泊的醉汉笑出了狂妄的、轻蔑的声音。
这些声音招来了朱谷良和其他的人。朱谷良向窗内看了一看,然后环顾伙伴们。朱谷良,愿望自己底行动为全世界所见,愿望最高的光荣,在伙伴们底注视下取出了手枪。
蒋纯祖看见了手枪,听见了石华贵底异常的、痛切的叫声,痛苦地紧张起来。
石华贵是被他底疯狂的印象所淹没,心里有着大的悲哀,觉得自己正在销亡,已经销亡,在绝望的行动里发出那种奇异的叫声;石华贵觉得,他底一切是整个地倾覆,他是狰狞而悲恸地坐在这个倾倒了的建筑底破碎的瓦砾中了。他看见自己是坐在瓦砾中,如他所指望于他底生涯底最后的,含着绝望的、轻蔑的笑容,而全身浸着鲜血。于是他突然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