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是有趣!”王桂英向高韵说。
蒋纯祖略微不安地盼顾,然后注视她,长久地注视着她,使她娇媚地笑了起来。她认为蒋纯祖是小孩,但蒋纯祖是美丽的男子,在这里,他和她是平等的。蒋纯祖注视着她,想到她曾经倒在蒋淑媛底沙发上痛哭,悲愤地咒骂蒋家;曾经在落雪的,凄凉的湖畔可怜地等待着和痴想着;曾经在一个春天底夜里杀死了她底婴儿。蒋纯祖注意到了她底妩媚的笑容,他觉得悲伤,他垂下头来。
“想起过去的事情,多么有趣啊!而你现在成了音乐家!”王桂英生动地大声说。
蒋纯祖突然悲痛,异常悲痛,他明白他底心现在是善良的,他觉得幸福。王桂英继续愉快地说下去,他眼里有了泪水。
“这么多年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了,人底生活范围多么大啊!你底哥哥嫂嫂,他们都好吗?”
“他们要来重庆。”蒋纯祖迅速地说。
王桂英沉默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起来。
“你们底苏州,后来怎样了呢?”
蒋纯祖决心挑动她。他现在毫不嫉恨她;他现在从她得到了对于自己底过去和对于他底哥哥姐姐们的新的理解,这是一种全新,良好的理解,主要的,他爱自己,他自己值得爱,并且爱他们,他们值得爱。王桂英现在以她底光华照亮了蒋家底悲惨的挣扎,他,蒋纯祖,过去不曾懂得这种挣扎。现在这个挣扎完结了,王桂英遗忘了,于是他心里有东西苏醒。
很显明的是,现在这里另有一个女子;她也有她底“蒋家”,这个社会也给她准备了一条道路。她是无知的,所以她是纯洁的,所以她将要像王桂英一样地去遗忘。遗忘了他,蒋纯祖:人们只为夸耀自身而生活,不管夸耀些什么。“她说:人底生活范围多么大啊!但是事实相反!”他想。他决心挑动王桂英,使她和他有共同的善良,使他们底生活在这里展开一种骇人的严肃。他明显地觉得是这种严肃在支配着他底生活;新的意义和新的理解将支配他以后的生活。“淑华姐姐死了,汪卓伦也死了!”他抬起头来,以潮湿的、光亮的眼睛看着她。
“真的吗?”王桂英收缩身体,吃惊地叫。“我只知道你大哥死了!他们死了吗?”
“她说:她们死了吗?她是怎样感觉的?”蒋纯祖怀疑地想。
“一个害病死了,一个在战争里面死了,留下一个两岁的小孩。”蒋纯祖迅速地说,看着她。
王桂英认为蒋纯祖为这很痛苦,在他迅速地说话的时候抚慰她,愉快地笑了。
“秀菊结婚了吗?好吗?”王桂英问,做了生动的眼部表情。提到往昔的友人,她是特别丰富地感觉到她底荣耀的。蒋纯祖向她底赤裸的胸部看了一眼,沉默了。
“我不能同情我底哥哥,我也不能同情我自己!死了的被遗忘,甚至不想知道她们是为什么死的!但我也高兴这样的人们遗忘——我有了一个乐曲,就是:我自己底、混乱的、虚荣的、生命,不许有一点点辩护!”他想,他以透明的、严肃的眼光凝视着墙壁。
他长久地沉默着,王桂英笑着站了起来,风骚地盼顾,向他告辞。在这里,王桂英承认她和他是平等的。他觉得他心里有了一点点爱情或色情:这种平等在蛊惑他。他愤怒地皱了眉。王桂英和高韵走了出去,他关上门,开始写他底乐曲。
懒惰地度过了夏天之后,剧团兴奋了起来。十月里的演出以前,每天是排戏,座谈会,茶会,晚会,和联欢会。经常地有名人来演讲。在会场后面的布景间里,狼藉着颜料、布条、画幅、木匠工作着。张正华穿着工作服和木匠一道工作着:他兴奋地向木匠学习技艺。然后他又学习灯光,装置。在演出以前,他为了天幕上的灯光色彩和舞台正面的窗户底面积和导演耐心地,和悦地辩论了差不多一整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