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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那种灼烧的,庄严的红色在山野上辉耀着。孙松鹤想到了蒋纯祖,希望蒋纯祖来看他。突然他心里有强烈的渴望:他渴望将纯祖来看他。这种渴望是这样的强,以致于他觉得蒋纯祖已经来了。他跑到面粉厂外。太阳沉没,坡上有光辉:没有蒋纯祖。他底下颔打颤,他觉得,在旷野中,他是孤独的。他走到坡前又走回来;“假如他根本不高兴你?他是骄傲的,我是孤独的!”他想,他走到田野里去。

    “要紧的是和痛苦斗争,和寂寞斗争!你以后永远是一个人!但是,寂寞啊!沙漠般的世界啊!”他想。

    晚饭的时候赵天知来了。他问到蒋纯祖,赵天知说,蒋纯祖睡觉了。随即赵天知离去了。迅速地来了暴风雨。……孙松鹤在黑暗里站在面粉厂门口。膨胀的、潮瀑的风在山野里吹着。可以觉察到天上的稠密的、沉重的、迅速地移动着的黑云。石桥场底灯火微弱地闪耀着。猛烈的雷声和闪电,在闪电里短促地,美丽地显现出来的坡上的摇曳着的树木和某一间孤独的棚屋。大雨来临了,孙松鹤招呼工人照应屋子,猛烈地向坡上奔跑。

    人们为对女子的爱情做过这样的奔跑,现在是,在孤独的、痛苦的生活里,孙松鹤为友情而在暴风雨中奔跑。闪电照见一切。闪电照见树木、棚屋、池塘,从坡上流泻下来的水,和紧密的、疯狂的雨。

    闪电照见一个人影在坡顶上出现,停留了半秒钟或是一秒钟,迅速地奔了下来。这是蒋纯祖。孙松鹤大声地喊叫起来,冲上去,抓住了蒋纯祖底手。

    “你终于来了啊!”他叫,流下泪来,他用力地握着蒋纯祖底手,使他发痛。

    回到面粉厂里,孙松鹤平静——,接着就冷淡了,因为他发觉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新的话可以说。主要的,孙松鹤现在重新觉得孤独,觉得他底生活是艰苦的。下午的时间里他是痛苦地,灼热地感觉到这个,但现在这是一种清醒的,严肃的感觉了。

    他们很快地就沉默了。孙松鹤想人们总是自己欺骗自己,以后他对待自己应该更严厉。蒋纯祖兴奋而不安,想说话,但孙松鹤使他感到敬畏。他们不停地抽烟。暴风雨继续着。“睡吧。”好久之后,孙松鹤说。

    “好的……我也想离开这里了。”蒋纯祖困难地说,眼里有光辉。

    “是的,我是孤独的。”孙松鹤想,冷淡地看着蒋纯祖。“你刚才说你想把面粉厂关门,那是怎样的?”蒋纯祖问。“想想而已。”

    “将来会怎样呢?”他说,指石桥场底一切:他因孙松鹤底冷淡而矜持。

    “万劫不复!”孙松鹤愤怒地说——显然这里面有着向蒋纯祖发怒的成分——脸孔打抖。

    于是他们沉默很久。孙松鹤忽然取出钱来,在桌上推给蒋纯祖。

    “干什么?我不要的!”蒋纯祖说,脸红。

    “你拿去。”孙松鹤说,站起来,走到里面去。“喂,喂,出来!”蒋纯祖大声喊。

    瘦削的,带着疲惫的表情的孙松鹤走了出来,蒋纯祖站着,看着他。显然他想说什么,现在却说不出来了。他羞怯地笑了一笑。然后苦恼地站着不动。

    孙松鹤带着一种力量看着他。他严厉、仇视,发现了蒋纯祖底一切弱点。常常的,在痛苦的生活里,每个人都苦斗着,他们中间一个压倒了另一个。此刻,在混乱里,蒋纯祖自觉有错,认识了他自己底痛苦的,罪恶的性格,有软弱的心情:孙松鹤压倒了他。孙松鹤急剧地走到墙边,又走回来:人们常常在兴奋地做一些急剧的动作,在这种时候,他们底思想不联贯,然而鲜明。房间里没有别的声音。外面的雷雨突然远去,又突然近来;从窗户里吹进猛烈的风来。孙松鹤徘徊了很久,最后在蒋纯祖面前站下,脸孔打抖。“你近来怎样?”他问。

    “很好。”蒋纯祖谨慎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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