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说。“达利,过来……你也要认识认识战时首都,懂吗?ABC!”王伦快乐地说,用手指敲女孩底手心。对着女孩,王伦是那样的快乐、灵活、自然。在大家的笑声里,王伦扬起了眉毛,皱着嘴唇,幸福地、无声地笑着,并且用力地搓手。他懂得,并且满意他自己底善良、幸福,他享受别人底祝福和赞美是这样的自然,因为他觉得别人是不得不祝福,并且赞美他的。
下午,蒋纯祖又下楼来坐了一会,虽然大家都反对这个。他勉强地坐在那里,含着愁苦的笑容,冷静地看着别人底幸福。他觉得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他觉得,除了万同华,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使他欢喜,也不能伤害他。黄昏以前,他接到了孙松鹤底来信,离开了房间。
但他无力上楼。他在楼梯上坐了下来,靠在栏杆上,抓着信,以火热的眼睛望着前面,想着万同华。他想到了他底一切,但这一切都不能离开万同华。忽然他听见楼梯下面的小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他从壁缝里看了进去,看见了王伦和蒋秀菊。
王伦抱吻蒋秀菊,然后快乐地摇头,跑了出去。蒋秀菊喜悦地、幸福地笑着,在房里走动。随后她在桌边坐下,皱着眉头,展开了一封信:在白纸上用钢笔写着密密的字。
这是傅钟芬底信。不管现实的一切是怎样地和她底浪漫的热望起着冲突,她仍然交出了这封信——交出了她底心。读着这封信,蒋秀菊有了眼泪。这封信使她难受,因为她底长辈的爱心的缘故——她现在是本能地站在这个立场上——她就更难受。
她决未想到,在她底幸福旁边,会有这样的悲苦存在;但她底长辈的立场使她不大愿意比较这个,虽然她底心比较了这个。她宁愿相信:她决未想到,在回来以后,她会在她们蒋家得到这样的一种热情和崇拜。她觉得幸福。但同时她歉疚,并且为傅钟芬而悲苦。虽然她底地位使她不愿承认傅钟芬是和她一样地在恋爱,但她底心已经承认了这个。虽然她不愿相信,但她底心已经使她和傅钟芬站在同等的地位上了:在这人间,幸福和悲苦不可分离。
傅钟芬推门走了进来。蒋秀菊把信压在膝上,严肃地看着她。傅钟芬,像人们在这种场合里常有的情形一样,因自尊心而显得冷淡。她假装她是为了找东西而进来的。她不看蒋秀菊。她矜持地走到桌边,打开抽屉。
蒋纯祖,因为白天里的一些从傅钟芬得来的苦闷的印象的缘故,本能地紧张了起来,看着傅钟芬。
“钟芬,你底信我看了。”蒋秀菊严肃地、温和地说。傅钟芬茫然地看着她。
“我没有想到……怎么办呢?你愿意离婚吗?”傅钟芬不答,茫然地看着她。
“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蒋秀菊说,被自己底谦卑感动,有了眼泪;“你愿意跟我一路到成都去吗?”傅钟芬痛苦地、迷茫地低着头。突然她哭了。
“小娘,我感激你啊!我觉得生活没有趣味……我感激你……我愿意跟你到成都去,你帮助我,我也愿意离婚……”她哭,蒙住脸,热情地说。
蒋秀菊站了起来,温柔地扶住了她底肩膀。
“可是不能操切行事……要好好地商量……钟芬,好钟芬,不哭!”
傅钟芬抬起了她底热烈的、悲苦的、美丽的脸来,并且,靠在蒋秀菊底肩上。
蒋纯祖痛苦地站了起来。他疲弱,扶住了栏杆。他突然地想到了汉口,江汉关底宏亮的钟声,他们底歌唱,他们底年青而新鲜的哭泣、接吻。他好久没有想到这个了。他重新地听见了江汉关底钟声,想起了黄杏清,并且瞥见了在五月的美丽的夜里,宽阔的长江里的悲凉的灯影和波涛。“我们时代底英雄的号召!”他说,站在楼梯上。“我有错,但我始终没有辜负这个号召!并且我并没有在生活里沉没——好!”他说,好像听见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