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颂
别一复生,滨水再徘徊,
斑驳深如海,常变每重来。
自悲身须臾,莫怪此情哀,
逝者得其静,烟直上高台。
忆我沙丘侧,呼名入君怀。)
看来沙丘是如此凄凉。其实,凄凉的不是沙丘,凄凉的是海水。时间变化下的海水,写这诗的女诗人,最后自杀了。大概没有人在沙丘呼唤她名字,那时的她四十九岁,一个活得太久又死得太早的年纪,如果死在十七,似乎更好。这说明了死得太早不如死得更早,英国诗人不是死在十七岁吗?沙丘,是十七岁尾闾。名字写在水上,等待招魂。
古经书上说:「复,尽爱之道也。」「复」是招魂时喊死者名字,当爱已尽、当爱已当尽,让名字漂流在海里,死者不再复生、生者不再徘徊,沙丘重返沙漏里、浓缩在沙漏里,让时间安睡长眠。
时间是荒谬的三段论者,它总粗分成「过去」、「现在」与「未来」。有必要吗?有必要吗?我在怀疑。
冥想完毕,我告诉朱仑:「时间空间引出的真理讨论,有一个小故事吸引了我。故事说一个宴会中,席上一位客人,他说时间和空间是一个东西,并且加以证明。他拿一只长的银汤匙,放在桌子上。『看,』他说,『我把这汤匙向右移动。当我这样做的时候,时间也在进行着。当我移动的时候,我在它后面留下一片空间,这片空间在时间上说就是过去。所以,汤匙向其中移动的前面那片空间就是未来。因此你们可以知道,时间和空间乃是一个东西。』这段话引发主人的反驳。主人说:『但是,如果你不移动这汤匙,时间仍然在进行着。而且,虽然你在空间上可将汤匙移回,却不能在时间上将它移回。时间——恰恰现在——在时间度过的时候的每一刻——乃是未来。』上面这个小故事,在方法论上有诡论与玄机,但在人生观上,它倒是对自己的一种新提醒,就是:『现在就是未来。』(Noure.)引伸起来,就是:『今天是我的未来。』(today Is My Future.)没有明天了,今天就是明天。对蜉蝣说来,更是如此。」
朱仑在问:「当明天,也就是未来,来了的时候,你又怎么解释『昨天』,也就是『今天』呢?会出现『过去』,『过去』放在哪儿呢?」
「怎么解释?太容易了,不要把它当成『过去』,别以为『过去』是一种结束、一种over,放宽放宽解释,把『过去』当成一种延续,甚至一种发酵、一种永远的『过去进行式』,不也很奇妙。当然不必像霍桑(horne)笔下那位『饕餮主义』的海关老吏,有本领把一顿盛馔记忆留香,变成『现在』,那也太无趣了。」
「你是说把值得的『过去』都成为『现在』、成为『今天』?」
「甚至,」我补了一句,「如果可以发展,还可成为『未来』呢。『过去』不是死掉的、静态的、封存的,『过去』其实是『改写本』或『缩写本』,美妙的回味比未来的情景更真实。一如好的历史名著之于历史本身,让『过去』鲜活在『现在』,并且提前抢到了『未来』。请注意一个特征吧:不是『现在』的我活在『过去』里,是『过去』的我活在『现在』里。更清楚的说,是『过去』即『现在』,『过去』没有『过去』,而是延伸到『现在』。以为『过去』是一阶段,『现在』是另一阶段的,太不了解『过去』了。『过去』不是结束,而是反刍、而是发酵、而是一瞥后的微观、而是推陈后的出新、而是电影底片的尘封、而是『飞鸟之景(影),未尝动也』的伏笔。」
「难道『过去』都要一网兜收吗?」
「也不是这样说。智者把『过去』化为沉淀,只精华了上层;又化为过滤,只澄明了下部,或热而后冷,冷却出醍醐;或取而后求,求取出意外。那种境界,是『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