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看不起那些从木板最薄的地方钻眼的人,但沈若鱼悲哀地认为自己必须从最薄的地方开始,否则她就永远劈不开那块木板。
钱不是一个小数字。她万分悔恨在漫长的岁月里,没有像那些有心计的女人,瞒着丈夫储存下一笔私房钱,滴水成河粒米成箩啊。
要不然,她像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一样,早早攒些首饰留在身边也好。到了现在的关键时刻,用一个小小的手绢包了,拐到当铺,哗啦啦倾倒在高高的柜台上,立马也就换出可观的银钱……
不管怎么说,李代桃僵也好,围魏救赵也好,进戒毒医院的费用就可凑出来了。悔之晚矣!可惜她平日同仇敌忾地和先生过日子,现在是空手套白狼。
只得说了原委,同先生商量,要一笔活动经费。
沈若鱼陪着笑脸说,你就权当我旅游去了一趟黑龙江外带西藏,半路上又摔断了腿。
先生冷笑道,您干脆带着拐杖,再到新、马、泰溜达一圈。
沈若鱼很诚恳地说,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这个请求,从今后我再不买时装了还不行啊?
先生说,那不成!你穿得如叫花婆子,丢我的人。你疯啦,硬要去,我没辙,不能把你捆在家里。想从我手里抠出一分钱,门也没有!但愿我的经济封锁,会使你清醒起来,悬崖勒马!
沈若鱼便把脸冻起来。先生使出浑身解数,整了一桌好菜,企图逗得沈若鱼欢心。他知道只要沈若鱼高兴起来,她的住院计划就宣布破产。
沈若鱼明白丈夫的苦心,理智上,她知道丈夫是好意。但她不能让步,不能示弱,不能行百里半九十,让计划付诸东流。
沈若鱼顽强地绷着脸,直到脸皮紧张得发痛,桌上的辣椒炒子鸡凝出一圈圈黄油。
你可以在丈夫面前坚贞不屈,但没有足够的钱,你就无法从沈若鱼变成范青稞。
沈若鱼冥恩苦想,一切都在未卜之数。
其实办法就在手边,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忍心动用。
干休所。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老母一个人孤单单地住在那里,和小保姆相依为命。子女们不止一次地要接她同住,都被老母谢绝。你们各家鸽笼似的,属我这儿最宽敞,只有小地方到大地方的道理,没有反过来的规矩。你们若是孝敬我,就到我这里来,要是忙,就算了。老母说。
孩子们知道母亲是不愿让各家更添拥挤,宁可自己守着寂寞凄凉。但又寻思自己没能力,让母亲过上更好的生活,心中惭愧,也不好意思强求。
大家每次回去的时候,都是妻儿老少一大帮。说是回家看母亲,其实一到了家,小辈人就不由自主地懈怠下来,伸直了胳膊腿干等着吃喝,好像回到以前幼小的时候,需要母亲的呵护。闹得母亲比平日更辛劳,孩子们倒是得了休养生息的好机会。临走的时候,母亲又总是从不多的积蓄里,掏出一叠钱塞给孩子。
大家刚开始是真心实意不要的。但母亲真的生气了,大家就只好收下。一来二去的,习惯成自然,每次不拿些钱走,倒是母亲对不起孩子们了。
常常是孩子前脚走,老母就因操劳过度生病。待被小保姆服侍得好得差不多了,下一轮的回归又迫在眉睫。
大姐啊,小保姆对沈若鱼说,我看你们最大的孝心,莫不如别回家来。
因为居心叵测,沈若鱼事先没打电话。怕被老母听出破绽。这世上你谁都骗得了,可骗不了生身的母亲。
妈,我回来了。沈若鱼过分亲热地叫道。
回答她的是母亲的咳嗽。
妈,您病了?怪不得我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有什么不好,可又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原来就应在您这儿了,我给您找药。沈若鱼说着,把家里藏药的抽屉翻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