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余自悦
勤快,很得师傅欢喜。另外——余自悦祖父看出,陆家怕不是等闲之辈,有朝一日,在这小小浔阳城,是一定要非同小可的。他确切晓得,陆家一直在暗里做着烟土生意。浔阳楼差不多等于浔阳城的中枢,浔阳城里的什么事这里不知道。
陆传贤三年满师后即拜别师傅,离了浔阳楼,并且果然不久就另起了炉灶,立了门户。
余自悦祖父在的时候,两家的走往还十分之密。陆传贤人前人后把师傅吊在口上。逢年过节,便早早用轿子把师傅接过去坐上首。
陆传贤开的“绿杨村”一起手店面就极轩昂,整个九江城里,除了浔阳楼,再没有一家高过它的屋脊。然而派头归派头,绿杨村除了一副暴发户的盛气,其名声同浔阳楼还是决不能相比的。无论是场面上的交际还是店堂的功夫,陆传贤也还少不了浔阳楼的提携指点。
余自悦祖父谢世之后,两家才日渐疏远。陆家的气势眼见得像发酵一样一天天膨胀。绿杨村之外,陆传贤的其他几个兄弟分别开了布庄、南货行、洋货行。陆家的喉咙,在这个小小城里是日益地响起来。渐渐传出风声,他们想把西门口一带的房产成片买下。这其中并没有排除浔阳楼。
陆家人自己倒是没有公开发表声明。陆传贤每见余自悦老子,还是一师兄,师兄”的连喊不已,鞠躬如也。
浔阳楼摘下牌匾不久,余自悦老子就打探明白,那伙丘八中很儒雅的那一个,是陆传贤一个远房姑姑的儿子,陆传贤喊作“老表”。
事情是再明白不过的了。余自悦老子后悔性子太急,却也来不及了。于是羞愤交加,病了好长时间才爬起来。等爬起来时,先前一个壮壮实实的汉子,已经成了一个耳聋眼花,毛发花白的老头了。
拍卖了浔阳楼后,他们迁到了九华门。地方虽然偏了些,却也是一个人货集散的码头。门面小了,也不再叫浔阳楼,改名九华饭庄,但食客们是晓得好歹的。毕竟烹饪世家,名扬遐迩,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余自悦老子闭了浔阳楼,随即就辞了当地餐馆业同行工会会长的职。不过同行们十分仁义,一直到他辞世才重排座次。依实力,依辈份,绿杨村老板陆传贤坐了头把交椅。九华饭庄少老板余自悦排行第二,为副会长。二十出头的余自悦坚辞不受,陆传贤死死揪住他的袖子,十分恳切地说:
“侄子看来是不服师叔了,罢罢,那就还是你坐上首吧,我来给你做下手。”他这样说,余自悦倒不好不受了。
但是余自悦心里明白,一山难容二虎,同行本是冤家,陆传贤这样的人,哪里会轻易放过他。
三
解放军进九江城是在五月。四月间久雨不住,山洪陡下,九江城的内湖内河都泛滥。长江水位猛涨。水势虽非罕见,但当时临江没有堤防,最闹热的西门口仍旧马路上撑船。地势低洼的九华门一带,水更是从窗户流进流出。凡烟火店铺都开不得业,灶没在水面以下,锅都吊起来了。
上半夜,余自悦被叫店的声音唤醒。
“余掌柜在吗?”
是北方口音。
“哪个啊?”
阁楼上的余自悦听了好久,才不情愿地应声。
“对不起,打扰您了,大掌柜的!”底下的人明显的很是欢喜,“咱是解放军。”
“嗬哟,莫怪!”余自悦一跃而起,却被老婆的胳膊妨碍住了。底下的人见楼上又没有了动静,以为变了卦,又“掌柜的,掌柜的”一连声喊起来。
“怠慢,怠慢。”余自悦好容易把一颗乱糟糟的头伸出了阁楼的小窗洞,一眼看见来人立在齐腰深的水里,失声喊起来,“唉呀,该死该死。”然后就两只手提着裤子跑到吊楼上来:“快请上来,快请上来。”
“不客气。”那人说,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