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憨包六子
好关。
哭得满桌子镇上和李八碗的头头脑脑也都眼圈发红。
但是镇街上却有另外的说法。说是这两个人一点没有亏。技术和生产都是他们把脉,别个屁也不懂。他们去采购,进的是党参和人参的茎茎瓣瓣,却按一级品人参报价;进的是红糖,却按蜂王浆报价;他们手上出去的药,除了送检的样品,都是假药,只要回扣相当就有人包销。只是这回做假做得太狠太恶。
散布这些流言蜚语的仍是剃头佬(即便不是他第一个说出来,大家也要认定他的。习惯了)。他老多了,但不像别的老人一样一老就邋遢,一身上下照旧光鲜。头上没有几根稀毛了,照旧是梳理得油光水滑不误。他已经退休了,自己摆了个剃头摊子,嘴也仍是永远闲不住。牙齿剩得没有几颗了,嘴角有时还流口涎,说话不关风,老走音。这些都不能阻止他开口。他的耳朵早已不似当年灵泛了,说话时生怕别人听不见,就往往把声音提高得如同打雷。他就这样打雷似的报告种种有时甚至是绝密级的消息:
“他们的心太黑。几年下来,少说也捞了几百万。他们落下的钱,除了给人家回扣、打点镇上的干部,都跟殷家父子私分了。要不殷家那些屋,是怎样做起来的?莫非是用气吹出的?殷道严跟中央领导汇报,说他为了集体发展带头把自己的收入减到一年只有五千块。可平日他一天要抽三包‘大中华’,光烟钱一个月就要三千块。莫非是天上掉下的?”
“你何以晓得?你参加工作组了么?”有人问。
“有我不晓得的事?工作组的人都是哑巴?”
“也是。”大家点头。从来剃头佬话多,但多是实话。
“那为什么不法办,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了呢?”
剃头佬用发抖的手把大家召拢,把他那颗脑袋埋在一堆脑袋下面,尽量压低了声音:
“省上有批示的,就是要保护典型。你们没有看见么,先前药厂只要有针尖大个事,报纸电视台就要吹出斗大的风,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见到记者的人影了么?下了死命令的:不准曝光!”
“操他娘,哪个批的?”
“还有哪个?不是老大,谁敢?”
剃头佬说的“老大”,自然是指“专员”。“专员”那时已经退到二线,但新任领导还是很尊重他。他仍保留着原来的办公室,每天还按时去那里练书法,看文件。有关李八碗假药事件的报告呈上来后,他批示说:“抓好一个典型不容易。出了问题要认真解决,但要从爱护出发,要注意保护群众的积极性。要注意一个个别事件对全局的影响。”
这个批示的精神事先已经在工作组传达过。剃头佬从来不说没有根据的话。
大家凝神想了想,乱糟糟地“操”了一声,再没有下文。
“也莫怪人家。人家是报恩。论说起来,倒是个重情义之人。”
剃头佬未必有太大的义愤。他的目的是发布新闻,这新闻引起了莫大的注意和反响,他便得到莫大的快感。
“天下就没有王法了?”镇上几个喜欢替古人担忧的人并没有怎样理会剃头佬的得意,“没有王法会有天谴的。”
憨包六子忽然在人群外说: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定会报。”
“恶报个卵!”
大家更没有把憨包六子的话当回事。
“现成的钱捞走了,现成的福享了,再报应也是枉的。”
“他活不长的。”
憨包六子断然说,然后就离开了人群,并不计较人们对他的冷落。
憨包六子最后这句恶毒的预言,应在曹婆子师弟身上。
土改时候,曹婆子师弟为了自己能当政府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