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房内的熊熊炉火,使他深感夜行的寒冷和饥饿,便去叩响了那扇术门。
“哪儿来的?”长着一张枣红脸的老头儿审视着他。
“那边——”索泓一含糊其词,用手随便一指。
“那边是哪儿?”老头儿却不含糊。
“娘子关!”
“去哪儿?”
“阴阳谷。”
“你的工作……”
“民办学校的教师。”
大概是他脸上的风尘,没有完全湮没一点仅存的书卷气,老师傅对他产生了怜悯和信任,把他让进小屋来,给他倒上一杯开水,对他说:“铁路上有严格规定,道叉房不能留宿过路人。说句粗话,列车上的几千条小命,都在我手心攥着呐,不能有一点疏忽大意。”
索泓一从背包里掏出在娘子关买的金银面馍馍。一口水,一口馍,他狼吞虎咽地喝着嚼着。剩下四个冷馍,他用手绢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装进背包,不失礼貌地起身告辞:“谢谢老师傅,我走了!”
“进山的道你熟悉吗?”
“不熟,摸索着蹚吧!”
“黑天瞎火地咋个摸法呢!”老师傅绷紧他那张枣红脸,两眼望着玻璃窗外黑幽幽的山谷,“踩上活石头,会摔下去喂老鹰的。”
“我小心点就是了。”索泓一再次向老师傅道谢。
“这么办吧!你围上我的老羊皮袄,在我那张床上迷糊一会儿;天麻麻亮时我叫醒你。不过,万一有巡道车开过来,你得立刻走人;不然,我这饭碗子就砸了!”
还算幸运,这夜没开来巡道车。索泓一在暖和的炉火旁囫囵个儿地睡到天明。大清早,老师傅煮了一锅挂面,给索泓一满满地盛上一海碗,里边还洒上胡寂粉和辣椒面儿。索泓一眼睛湿润了,他不知这是辣椒面儿的作用,还是发自肺腑的激动之情:他掏出了五块钱,想留给这位老师傅,老头儿又给他塞回口兜,说道:“这年月虽说粮食比金子贵,可还有比粮食和金子更贵重的东西哩!知道吗?”
索泓一噙在眼里的泪水,刷地滚下腮边:“老师傅,昨天我瞒哄了您,我是个…… 是个……逃出劳改农场的右派……”
老头儿灰白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惊恐地说:“别再讲下去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你快走吧!”
索泓一向老师傅鞠了一躬,走出搬道房。那枣红脸的老师傅追了出来,叮咛他说:“阴阳谷那地盘倒是僻静,混口饭吃不难。记住,最好在喝水吃饭的时候张开嘴,其他时候紧上嘴巴当哑巴,可千万不能再向谁袒露你的身分了!”
“我记住了!”索泓一连声答应。
“从这山嘴往里拐,翻过两道山梁,就能碰到驮煤的驴驮子,跟他们走就能到那儿。”老师傅指了指插入云彩的山梁。“还有,到大山洼里,要多找野菜吃,那地盘老乡身体内缺蔬菜里边的什么素……净是坐地炮和武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