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扬起来,说,不。
姥爷有些意外,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小姨十分平静地说,我说不。我说我不会跟你走。永远也不会。你那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我要等着满都固勒回来。
姥爷很生气。他的马不明白,伸长了脖子去啃一兜草,把他带着转了一圈。他用马鞭子的把在马耳朵尖上狠狠地刷了一下,勒住马头,说,那个家伙算你的什么人?你的男人是钦达嘎,你该老老实实守着他!你不守着他,跑来找这么个野男人,你给我到处丢人现眼!你把我沙木腾格力家的脸都丢尽了!
小姨冷笑了一下,说,钦达嘎是你给我选的男人,现在他不是了。我自己选的男人是满都固勒,我要跟着他过日子。
姥爷气急败坏,他从来没有被人顶撞过,尤其没有被自己的儿女这么顶撞过。他一磕马肚,往前一蹿,手中的马鞭阳光似的出了手。
一条青蛇般的痕印立刻攀上了小姨的脖颈。
小姨被抽得一趔趄,差点儿没摔倒在草地上。她慢慢地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看着姥爷。她的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憎恨。她把下颏抬得更高了。
姥爷不想看小姨美丽的眼睛。沙木腾格力家族里美丽的眼睛太多了,但它们不该是这种样子的,它们应该是另外一种样子的,一种温存的样子。他扭过头去对二舅说,把这个贱货弄上马,带回去!
二舅从马上跳下来,朝小姨走去。
小姨返身跑进屋里去。她再从那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毛瑟步枪。那是满都固勒的枪。
小姨把枪口抬起来,一扣扳机,朝天轰地放了一枪,然后哗啦一下又推了一发子弹上膛。
一只麻头大雁扑簌簌从天空中落下来,落在姥爷的马蹄前,惊得马一跳,差点把姥爷从马背上颠了下来。
二舅吓了一跳,他朝后退了一步,惊叫道,老妹妹,你要干什么?!
小姨把枪平端在腰间,对准了姥爷和二舅,说,从这里走开,否则我就开枪!
枪声惊动了屯垦军的士兵们,屯垦军的士兵们不知出了什么事,提着武器都跑了出来。屯垦军的士兵们不认识姥爷和舅舅们,一看小姨端着枪与一群男人对峙着,认定是对头,纷纷将子弹啦啦啦啦推上膛,拥了上去。
姥爷一腔血直往头顶涌,差点儿没从马上跌下来。姥爷不怕动武,在他眼里,屯垦军不比雪狼们厉害多少,他们不过是人多枪多,占着世道罢了。但是姥爷不想让外人掺和他的事,沙木腾格力家族的事祖辈都没有让外人掺和过,外人不配。
姥爷连碰都没有碰马鞍下挎着的钢枪,他在马上,鹰眼暴瞪,盯着小姨,朝地上恶狠狠地唾了一口,然后一带缰绳,领着舅舅们策马而去。
姥爷那样一唾,就把小姨从家族中永远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