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子城之役后的第三年,满都固勒听说失踪了的小姨还活着,在牡丹江。1945年蒙古骑兵团打下了德林感化院,她和一些被俘的战友被营救出来,经过甑别之后,由组织上送到晋察冀鲁院学习,经过几年的战火考验,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军队基层干部了。
满都固勒大喜过望,他托人给小姨带了一封信去,告诉她他也活着,负过几次伤,差点儿没死,现在是察哈尔党组织的领导,同时还是当地地方武装的负责人。满都固勒认为他和小姨分别了三年,谁也不知道谁的下落,现在知道了,那他们就应该团聚了。他希望她在接到他的信后,能立刻出发,马不停蹄,尽快地赶到他那里去,继续做他的牡丹,和他并肩战斗,一同迎接新中国的曙光。当然,满都固勒在信的结尾写道,这件事,你要通过组织上,我相信组织上会照顾咱们这种情况的,但咱们都是党的干部,咱们要遵守党的原则,如果组织上有一定困难,一时不能让咱们团聚,那咱们就耐心等待,光明的一天迟早会来到的。
小姨没有回信。
战争那个时候正在白热化地进行着,共产党的军队正在迅速地扩大着自己的地盘,他们在每一个地方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他们急着不断地取得这样的胜利,并且把这样的胜利推向全国。那是一个火热而匆忙的时代,在那样一个时代里,谁还会顾及到个人的私生活呢?
满都固勒明白这一点,作为一个老资格的革命者,他懂得革命的忘我性,他对此半点怨言也没有,而且他将打听到小姨下落的喜悦一直保持到最后。
即使这样,半年之后,满都固勒还是设法去找了小姨一次。他利用去石家座开会的机会,绕道几百里路到了小姨那里。
满都固勒没有见到小姨,却见到了小姨的丈夫——四野某军民工部部长焦柳。
焦柳正忙碌着,指挥一群士兵和民工往车上装粮草。焦柳从腰里解下一条脏兮兮的毛巾,用力擦着头上的汗,看了满都固勒一眼,嗡声嗡气地说,到一边谈。说罢先离开装车的地方,往一旁走去,一直走到士兵和民工都听不见的地方,才站住。
焦柳将毛巾掖回到腰间的皮带上,从兜里掏出烟袋和洋火,撕了一角纸,倒了一撮烟丝在纸上,粗大的手指头一卷,飞速地卷了一支喇叭,也不让满都固勒,自己点着火,猛吸了一口,然后才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满都固勒一眼,有点不客气地说,你就是梅琴说的那个人呀?
满都固勒见焦柳不让他,就自己掏了一包“哈德门”牌香烟出来,点着一支,深吸了一口,也用一种不客气的目光看着焦柳,说,她还对你说了一些什么?
焦柳嗡声嗡气地说,没有。她只说她先前有过两个男人,别的什么也没有说。她好像不怎么愿意提到你们。
满都固勒默然,埋了头抽烟。焦柳也默然,埋了头抽烟。两个男人站在那里闷头抽烟,他们身后有一棵老槐树,一树的鸟,大约感觉到了什么,哄的一声飞走了。
满都固勒觉得不可思议,他想她怎么就不愿意提自己呢?她还把他和那个大烟鬼相提并论?她怎么就嫁人了呢?她怎么会那样做?他捏着烟卷,眯缝着眼看焦柳,他看出焦柳是那种相当出众的男人,肩胛很宽,很壮实,眉毛粗粗的,脸膛宽宽的,自信而且有力量,这种男人在一万个铜头铁臂的男人中间站着,即使不出声,也不会被淹没掉,倒是值得嫁的。满都固勒一想到这一点就生气,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继续往坏处想,他想他要是揍焦柳一顿呢?那会怎么样?会给他痛痛快快来上一顿,把他打倒在地上爬来让他满脸冒血花,嘴里剩不下一粒牙,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呢?但是满都固勒这么想,却没有动手,他知道如果他动手,焦柳这种男人不会坐以待毙,他也会动手回敬他,打得他满脸冒血花,嘴里剩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