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都固勒的马蹄印上似的,那景象令人感动。人们在不能理解之外,还是有了一些说不清清不白的感慨。
西辽河战役时,满都固勒带着义军攻打前来清剿他们的一支王爷的马队,在冲锋陷阵中,被一颗子弹击中。那颗子弹从满都固勒的前颈钻进,后颈穿出,蓝莹莹地在空中飞逸着,像一只可爱的甲虫。
小姨紧随在满都固勒的身后,她看到满都固勒被子弹击中了,她丝毫也没有犹豫,勇敢地迎着那颗美丽的子弹而上,用她丰润的肩胛接住了它。
满都固勒像是醉了酒似的,突然勒住了马,怀里的机枪从马颈上滑落下去。他困难地回过头来,朝后面看了一眼。他看到了紧随在他身后的小姨,看到她迎向射穿他的那粒子弹,看到她肩胛上那朵迸开的美丽的血花。他好像很满意这个,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身子一歪,匍伏在马背上,然后向下滑去。
小姨似乎也很满意这一点。她在看见满都固勒中弹的那一瞬间非常着急。她用力地磕了一下马腹,急赶一步,缩短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她在接住了那颗贯通满都固勒的子弹后,欣悦地轻轻叫了一下,好像她是得了她渴望得到的东西似的。
他们就像两颗流星,双双从马背上坠落下来,重叠着倒在草地上。
有关满都固勒和小姨在西辽河之役中被一粒子弹击中,双双负伤的事,日后便成为义军中经久不绝的一段美谈。
满都固勒不是一个鲁莽的起义军领袖,他毕竟出身富户,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在陆军飞武学校专门学习过军事,按照蒙族人的说法,他是乌珠哥(乌珠哥:字),是识文断字的人,他喜欢琢磨事情。
满都固勒琢磨事情的时候,小姨就在一旁守着,她静悄悄地守在毡包外,唤住胡闹的牲口和狗,不让人随便撞进毡包去打扰了满都固勒;她给他烧奶茶,打奶皮子和奶豆腐,点艾草薰蚊虫和毒蛇,并且为他放哨。
小姨放哨不是防王爷的队伍,王爷的队伍有人防,用不着她,她放哨是防止义军中的异己分子暗中伤害满都固勒。
义军队伍的成分十分复杂,有士兵、牧民、农民、流浪者、胡子、知识分子,还有几个垦荒团的日本人,他们的政治倾向莫衷一是,有的是共产党的坚定分子,有的是亲日的伪满特务,有的是抗联战士,有的是国民党的秘密地下工作者,有的是王爷的奴仆,他们同床异梦,各自抱着利害主张,并因为各自的主张常常滋事,纠纷不断。
抗联派遣来的特派员越来越不信任满都固勒。他希望满都固勒带着义军去攻打张家口,策应日子不大好过的抗联队伍。满都固勒不干,他要在科尔沁草原把他的大旗打下去,他和王公贵族们不光有党仇和阶级仇,还有不共戴天的家族之仇,他要把这些血海深仇一笔笔全都给算清,他才不想让外来的人指挥着东颠西跑的呢。
特派员指挥不动满都固勒,决定把他搞掉。特派员和几个亲信一起,私下里策反了一些心怀不满的义军成员,利用一个风高月黑的晚上,带着武器冲进了满都固勒的住地,胁迫满都固勒听从他们的指挥,让出兵权,并利用他在义军中的威望下达命令,把队伍带往张家口。
英雄满都固勒盘腿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他手里端着一碗奶茶,奶茶热热地冒着暖气,茶面上厚厚地浮了一层香喷喷的奶皮,这使得他的姿势十分具有诱惑性。他眯着一双虎眼,有些轻蔑地看着面前的那些人。
满都固勒说,我要是不答应呢?你们能怎么样?你们不至于杀了我吧?
特派员说,这很难说。你要答应了呢,只要把人带往张家口,这支队伍还归你领导,你还是这支队伍的领袖。你要不答应,你就是叛徒,叛徒的下场你是清楚的。
满都固勒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把奶茶碗放在地上,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