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心,我答应他不会拖累任何人,答应他不会带来任何麻烦,但你们听好了,请别去碰他,谁也别去。
小姨说完这话后手就开始发抖。她显得很疲倦,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她的发抖手耷拉着,就在髋骨前的枪匣边晃来晃去,是没都有可能拨出枪来的。
满都固勒非常生气。他已经把那个孩子送上牛车了。他已经让来人上路了。现在小姨却说谁也别去碰他。她把他的一切计划都搅乱了。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满都固勒让来人等着,他把小姨拉到一边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说好了把孩子送给人,这样我们就可以腾出时间大干一场,你也是答应过的呀?我知道你喜欢孩子,你喜欢孩子这没有错,但你喜欢要喜欢的是时候,等革命的低潮期过了,咱俩有多少孩子还能生?咱们生他十个八个,不行咱们就生上二个、三十个、一百个,这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小姨已经累到了极致。她的手已经僵硬,僵硬在枪匣边,和枪匣紧贴在一起。她的嘴动了动,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眼睛定定地看车上的那个孩子、随时准备启步的那头牛和那只牛车轱辘,并且全身都在发抖。她这种时候根本就不可能和人谈关于那个孩子的任何问题。
满都固勒看明白了小姨的眼光。他知道他不会征服小姨,他从来没有征服过小姨,他不过是在小姨愿意的时候征服过她,要是小姨不愿意,那谁都无法征服她,就连他也不行。
满都固勒哼了一声,一甩手,大步走开。
那个孩子留了下来,他被人从牛车上抱了下来。
那天晚上,小姨哄睡了孩子,将头发洗净重新梳好了百结辫,然后走进了满都固勒的毡包。
满都固勒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他在潮湿的头颅上面悬了一支酥油火把,头颅的阴暗处在摊开的军事地图上,他颦着眉头紧盯着地图,小姨进去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了小姨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地图。
小姨没有说话。小姨安静地坐在了毡子上,腰身笔直,一动不动,从后面看着满都固勒。
满都固勒看着地图。他渐渐地有些分了神,心慌意乱起来。他的眼睛盯在地图的某一处,看了好半天,才发现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头顶上的酥油火把哔剥作响,毡包外有夜莺飞过时悦耳的婉转歌声。满都固勒觉得自己的背上火灼一般地疼痛着,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无法忍受。他丢开地图,猛地站起来,冲到小姨身边,把小姨一下子扛起来,大步朝毡包外走去。
毡包外,荧火乱舞,满都固勒的歌声在草原上传得很远很远。
如果没有子城战役,没有那场故役的失败,没有义军的惨痛伤亡和王爷铁骑的残酷报复,满都固勒和小姨之间的爱情故事肯定不是我后来知道的那个样子。在以后的纷繁战事和再以后的和平年代里,满都固勒和小姨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我所知道的最好的一对爱人,最令人羡慕的一对爱人,他们会默契而充满智慧地嘲弄暗算者,会煮大量的奶茶和手抓肉并且把它们全部吃光,会共同去迎接同一颗射向他们的子弹,会在草稞繁茂鲜花盛开的草地上无休无止地交配下去,并且儿女成群。
子城战役是英雄满都固勒的滑铁卢,那么勇敢机智的他也终有失算的时候,没有逃掉对手的算计,被王爷的队伍包围在子城里。
英雄满都固勒和他的义军在小小的子城里坚守了三天三夜。他先是希望郭尔德丹的队伍会来迎救他,他们毕竟有着相同的信仰,而且他曾经在郭尔德丹困难的时候帮过他;后来他又试图乘着夜色以死相搏,从子城突围出去,进入广阔的草原。当这两个奇迹都不可能再发生之后,血性的满都固勒绝望之极,几乎吐出血来。
小姨在整个子城之役中一直紧跟在满都固勒身后,她把那个始终在熟睡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