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意承认是牺牲品
,也拉不下这尸体。监狱里不是讲理的地方,再顶也没用了,我也没有出来的一天了,一辈子活夜里边也死在里边,这就得换个活法儿,我好打球,玩吧;我有能力,帮狱里做点事情。他们也没必要再饿我了,我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跟死亡就差一步的路,我叫它quot;活着死quot;,到了底儿了,有嘛放不开?可我没忘了一件事,每隔一段时间,准写一份申诉书递上去,申诉自己无罪,可每次申诉准驳回。他们不怕我写,我也不怕他们驳回。监狱认为,法院不是白吃干饭的,不能没根据随便判人,可是监狱的任务就一个:看住犯人。你不服罪,顶多教育教育。但我一直不服,日子一久,他们干脆不理我这套,教育也省了,反正看住我,别叫我跑了就是了。
刑满十年时,quot;文革quot;完了,我心气儿变了,起死回生,有想活的愿望,可我接连碰到两次打击,心气又低下来。
头件事,当时中央对判处长刑的犯人有所考虑。八0年给我改判为再坐十二年牢,《改判书》上说我quot;认罪伏法quot;,因此改判。真是莫大讽刺!我打进来那天就没服过,硬说我quot;认罪伏法quot;。他们当初判我,现在改判我,都不根据事实,怎么弄我都有理。我看没嘛戏了。可是我接着又写份申诉书递上去,咱不申诉,就落个真的quot;认罪伏法quot;了。
二件事,八0年三月我的申诉材料再次被驳回,原话是:
quot;你的申诉材料收悉,经本院复查,根据你所犯罪的主要事实,处理得当,对你的申诉,予以驳回。quot;
我的心又凉了。要再坐十二年牢,我得九二年才能出来,那时候我坐在您面前,将近六十岁了,另一副模样儿了!
可更稀奇的事还在后边。这次驳回没过多久,我忽然被宣布quot;无罪释放quot;。我讲这变化--
十月里一天,法院忽然来两个人找我,说要复查我的脚伤。就是当年在六0九事件中我的脚被扎破的伤口,问我还有没有痕迹。
我说:quot;男人都有脚气,总脱皮,又过了十一年,哪能还有。quot;
他们非要看,我脱下鞋给他们看,真的没有了。我又想,他们不会凭白无故验我脚,我的死案便透进了一线光明。我马上说:quot;你们对脚伤挺有兴趣,我提点旁证行吗?我还有这只脚当时穿的袜子,上边有那破瓶子扎破的洞。quot;
他们很惊讶,说:quot;十多年,当时的袜子你还留着?quot;
我说,这袜子原先撂在家,后来家里送来穿。一次打完球,狱里有个坏小子跟我捣乱,把我一只鞋连袜子扔了,剩下的正巧是这只。单只袜子没法穿,便塞在包里,留着缝东西时拆线用。
他俩像发现嘛宝贝似的,叫我快拿来,我拿来一穿,弹力袜给脚一撑,那个破洞明显在受伤的位置。他俩马上把位置画下来,拿走袜子。很明白了--如果能证明我脚确实受过伤,后边打死人就没我的事了,我有点激动,说:quot;问个问题行吗?quot;
quot;你说。quot;
quot;我奇怪了,我曾经提到过一个证人,就是武斗那天我从推土机救下来的那个司机,挺大的个子,当时他满头满脸血,记不清嘛模样。是我把他带回厂,叫医务室的厂医绘他上的药。他当时面临生死,我救了他,他印象肯定相当深,不会不记着我。为嘛这证人一直没出现?quot;
法院这两人说:quot;昨天我们见到他了,他说他不记得你了。quot;
我说:quot;不可能。quot;
他们说:quot;你设身处地想想,当时他什么处境?他和你不一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