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我走了一天的山路,到大灵岩的时候,天还没全黑。沿着一条很长的峡谷进去,两边都是陡峭的深褐的岩壁,有水流的地方才长些暗绿的兽药。落日的余晖映在山谷尽头山脊的岩壁上,赤红得像一片火焰。
岩壁底下,水杉林子后面,几棵千年的老白果树下,有一座由寺庙改成的招待所,也接待游客。从山门进去,淡黄的白果树叶落了一地,没有人声。我一直转到楼下左边的后院里,才找到一位在刷锅的炊事员。我请他开饭,他头也不抬,说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
quot;晚饭通常这里开到几点?quot;我问。
quot;六点。
我让他看表,这会才五点四十分。
quot;向我讲没有用,你找管理员去,我只凭饭票子开饭。quot;他依然刷地的锅。
这一大座空楼里回廊曲折,我又转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人,只好大声喊:
quot;喂,到底有人值班没有?quot;
好几声之后,才有个懒洋洋的声音答应。然后响起了脚步声,一位穿白褂于制服的服务员出现在走廊里,收了房钱,饭费和钥匙的押金,给我开了个房间,把钥匙交给我便走了。晚饭只有一盘剩菜和凉得没有一点热气的鸡蛋汤,我后悔没有在她家住下。
我从龙潭出来,在山路上遇上她的。她挑着两大捆铁芒额,穿的花布单衣裤,在前面悠悠走着。下午两三点钟光景,深秋的太阳还是很有热力,她背上汗湿了,衣服贴在脊椎的那道沟槽上,挺直的脊背只腰肢扭动,我紧跟在她后面。她显然听见我的脚步,把带铁头的针担转了个角度好让我过去,可插在针担上大捆的铁芒藏还是把狭窄的山道挡住。我说:
quot;木要紧,你走你的。quot;后来要过一条小溪,她把担子歇下来。于是我便看见了她红扑扑的腮帮子上贴着汗湿的鬓发,厚厚的嘴唇,孩子气的脸,而胸脯却耸得挺高。
我问她几岁了?她说她十六,并没有山里姑娘见到生人害臊的样子。我说:
quot;你一个人走这山路不害怕吗?这前后都没人,也望不到村庄。quot;
她望了望插在铁芒额里带铁尖的扦担,说:
quot;一个人走山路的时候,带一根棍子就够了,用来赶狼。quot;
她还说她家不远,山洼子那边就是。
我又问她还上学吗?
她说她上过小学,现在她弟上学。
我说你爸为什么不让你继续读书?
她说她爸死了。
我问她家还有什么人?她说还有她妈。
我问这一担怕有百十来斤吧?
她说打不到柴禾,就靠它烧火。
她让我走在前面。刚翻过山岗,就看见路边一幢孤零零的瓦屋,坐落在山坡边上。
quot;赌,那门前种了棵李树的就是我家,quot;她说。
那树的叶子差不多落尽了,剩下的几片橙红的叶片在赤紫色的光洁的枝条上抖动。
quot;我家这李树特别怪,春天已经开过一回花了,秋天又开了一次,前些日子那雪白的李花才落尽。可不像春天,一颗李子也没结,quot;她说。
到了她家路边,她要我送去喝茶。我从石阶上去,在门前的磨磐上坐下。她把铁芒获挑到屋后去了。
一会儿,她推开掩着的正中的大门,从堂屋里出来,提了把陶壶,给我倒了一大蓝边碗茶。那壶想必偎在灶火灰里,茶水还是滚热的。
我靠在招待所房里棕绷子床上,觉得阴冷。窗户关着,这二层楼上,四面都是板壁,也还透着寒气,毕竟是山谷里深秋的夜晚。我又想起了她给我倒茶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