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吴笑道杀敌立功俺也想,可不打仗了,都想娶媳妇,人嘛,谁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那时,我虽然喝老吴的面汤,但心里不赞成他,认为他思想太落后。同时,表姐李姗跟我母亲说老吴骗了她,毁了她的青春,也使我对老吴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老吴是如何把李姗娶到手的,说来有点小弯弯绕。因老吴耍大兵脾气,黄小林去请示,后来就把他留在了区里,但给他分配的具体工作就很差了,让他管后勤。管后勤也不让他采买。管采买个人能落好处,起码用个什么东西方便。让老吴管的是两个厂子,一个是火柴盒厂,一个是袼褙厂。前者谁都明白,后者可能现在的年轻人不大清楚,袼褙就是做布鞋鞋底的东西,就是把碎布头子用糨子粘在一起,然后剪成鞋底,几层摞在一起,再用麻绳纳,纳出来就是现在歌里唱的: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那是夸张,要真是一千层,就不是鞋底是桌子腿啦。标准鞋底是七层袼褙,再多,鞋底就不打弯啦,人的脚受不了。两个厂共有三十多位妇女,都是我们二道牌楼街道的家庭妇女。也没有什么正式工临时工之说,谁干活谁挣钱,糊得多挣钱多,糊得少挣的少。那时我父亲在世,家境尚好,大姑夫也能咕捣些钱回来,所以,我母亲和我大姑谁都不出去干活。区里和街道干部动员好几回都没用。我大姑说那两个破厂的厂房就是文庙大殿,那是她戒烟的地方,一看那房子她就头晕。而且,糊那些东西挣钱也太少,抹糊一天,最多也就挣三千块(合新币三角)。
老吴一接手,就面临人手不够完不成任务的问题。那时,国民经济正处在恢复期,各种物资需求量很大。火柴和鞋是日用消费品,谁都得用,而火柴盒和鞋袼褙又不是国营大厂子生产的,全靠妇女手工干,所以,上面的任务就接二连三的往区里下。黄小林接到任务后只能往老吴头上压,老吴到居民家动员,才进我家大院,就让我大姑给窝回去了。我家住文庙的后山上,一个大院前后好几排房子(后来隔成一个个小院)。正是五月春风得意天,院里一株海棠花开得甚好。我大姑和我表姐坐在小院上唠闲嗑,就说起调动工作和搞对象的事。这时老吴穿着黄军装风纪扣系得严严地进来了。老吴一眼看见李姗,暗想可找着正头香主了,敢情名花出自这里。这么一走神,就不知说啥好。我大姑问你找谁呀。老吴习惯地打了个立正,说:“报告,大兵吴志明前来给你做思想工作。大好时光,呆家里看花,不好!国家生产缺人手,你们闲着也是闲着,跟俺去抹糨子吧,还能挣钱,咋样?”
我的妈呀,有这么做思想工作的吗?我大姑和表姐哪见过这个呀,噗哧一下全乐了。大姑打量打量老吴说:“你到挺实在的,家是哪的?”老吴挺着胸脯道:“家住山东登州府,青凉山下吴家村。”大姑问:“家里几口人呀?”老吴说:“千里地里一根苗,上无老来下无小,吃百家饭长大,不知谁是爹和妈。”大姑皱着眉头问:“那你是啥干部?”老吴瞅瞅李姗说:“打隆化时扛的枪,董存瑞就在我身旁,一年前时渡了江,三八线上受的伤,没有伤着筋和骨,光光荣荣回后方。”
别看老吴没啥文化,可他会说顺口溜,而且是在女人面前说得最溜,比他一句一句说话顺当多了。这本事从哪练的呢?说来惭愧,抗日以后国民党新整编的部队里都有文工队,老吴闻到招兵站里有炖肉香味,稀里糊涂进去吃,吃完就发军装,人家看他太小,还是个孩子,就把他搁文工队里打杂,其间学过一段数来宝,再往后才去了汽车连。他跟组织讲是四八年被抓的兵,其实是四六年初。那年山东大旱,把他给饿跑了,忘了是在什么地方吃了那顿肉当的兵。要说那时国军的伙食不错,老吴的个头儿就在那里长起来的,但国军老打败仗,败得老吴他们编顺口溜,说:国军不是好东西,腰里别着个硬东西,打了败仗就上炕,掏出东西咚咚呛……文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