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瘌疤进仁马上就赶来了。他出来时门都没有关。关门做什么。也没顾上点个马灯。点马灯做什么。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的世界一下子乌天黑地。他在黑灯瞎火的弄巷里跌跌撞撞地走,心中胀满了无边的悲哀。走上东桥的时候,他连扎进河里的心都有。一个失去老伴的男人,一个在他庄上小世界里争脸要强的男人,孩子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孩子有了差池,他的理想大厦就坍塌了。当他一脚踏进学校大门远远看见办公室的灯光时,一股急火就冲了上来。他三步并作两步。他要去见到他的儿子。他要去救他的儿子。——哪怕豁出老脸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推开门走进办公室时,就“咚”地对着领导跪下了。
灯光照在他的头上,那几块铜钱大的瘌疤就显得格外地晃眼。
他的儿子已在一旁涕泗滂沱,拿手推他:“爸……”
他无动于衷,跪得直定定地,脸上凝固着绝望的悲戚。沉默,如一只待宰的老羊。
陆校长和几个老师见状大惊,忙上去拉他,可拉不动。他的腿曲着,拉起又跪下,拉起又跪下。
“爸——”保连抱着他爸的头失声痛哭。
坐在椅上的郑所长不耐烦了,用指头点着桌子说:“你这个样子要怎样?”
“把我儿子坐下来。”
“什么?……”
“把我娃坐下来。”老瘌疤固执地说。
“这么说你儿子还有理了?”
“是我的罪。”
“事情可是你儿子做的!”
“是我的罪。”还是那句话。
“好了好了,你先站起来说!”郑所长愈加不耐烦。他见不得一个半老头子跪在他面前。
“先让我娃坐着。”
“嘁!”郑所长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几乎要哑然失笑——
“好好好,让他儿子坐着!”
“现在你起来了吧?”郑所长示意老师拉他起来。
他不肯,说:“我跪着。”
“为什么?”郑所长真的糊涂了。
“我有罪。”
“你有什么罪?”
“我没给我娃寻婆娘。”
“啊?!”一屋的人面面相觑。
“我没给孩子挂一门娃娃亲。”老瘌疤说,“我有罪。娃儿想婆娘了。我有罪。”
“哈哈——”一个年轻老师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有罪!”郑所长敲敲桌子,“你儿子在学校大搞流氓活动,你们大人是怎么教育的?”
“他没有妈妈。他妈妈上吊死了。”
沉默。
“那……你说这事咋办啊?”郑所长揉揉鼻子,身子往后一靠,摸出一棵烟点上,眼睛望着老瘌疤。
“放过我娃。”
“啊?”郑所长蓦地坐直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说什么?犯了事就这么好了(liǎo)啊?”
“就凭领导一句话。”
“不行!”郑所长气咻咻地说,“开玩笑,自己犯出事来不承担责任咋行?”
“你这是在杀人。”
“什么?”郑所长拍案而起,“你、你再说一遍?”
“我儿子毁了,我就死了。”
“你你你……”郑所长手哆嗦着,指着老瘌疤,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办案这么多年,还真的没有碰过这样的情况。
这时陆校长插进来:“我说顾师傅啊,你这么偏袒你儿子,我们做上人的也理解,但这事到底是严重的,我们不做个处理,以后学生还怎么管理啊?”
“你们放我娃走好了。”
“走?往哪走?”陆校长一脸的迷惑。
“我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