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1~10
不是一般的大事,绝对有关叶家生死荣辱。如此固执的四位是,侄少爷。程主簿。大太太。第四位我们暂且按下不表,只说他是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大男人。这男子跟叶家任何一个人都没来往过,但又跟叶家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从此以后,这四位便心事重重,甚至可以说是度日如年。他们不敢在叶大人面前有所声张。因为叶廷眷本人后来好像一直有意在回避这档子事,再不提这档事,更没就那天的那一点“反常”向任何人做过任何一点解释。同时,这四位也不能跟其他人去说什么。因为叶家后来的确也没发生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比如,大人后来生过疝气,查旧账簿可知,为此支出过一千零八十文钱,买过一批瓣香庐药房的“疝气丸”。但后来肯定是治好了的。因为账簿上也就再没出现过同样的开支记录。再后来二太太病故。这当然是令人非常痛心的,更不能说是件“小事”。大人非常喜欢他的每一位太太。但大人先后娶过五房太太。五分之一的震痛五分之一的失落,总还不能说关乎“荣辱存亡”吧。特别要提到的是,大人在上海县任上满任后,不仅没像其他为官的那样遭遇了或隐退或候补、从此门可罗雀的尴尬伤心场面,反而升任道员,并荣加二品衔。据说这以后“他似还曾做过招商局总办,惜未得有确证”。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公平地说,叶廷眷这一生跟绝大多数中国人的一生相比,应算是优渥超绝的。即使跟绝大多数为官的比,也算得一帆风顺的了。那么,作为今人的我们,不禁要问,一百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也就是同治十三年九月二十一日清晨,在上海县县衙门里,在这位“叶大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一桩什么样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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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过去了。没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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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写这样一个家族——这个家族里所有的男性成员,没有一个能活过五十二岁的。这种迹象的显示起码已经有四五代人了。甚至还要久远。于是不能不恐慌。不能不焦虑。再想想这个家族里的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她们一旦得知后,对自家男人的这个“命”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还有那些将要进入这个家族、但一时还没进入这个家族的女人又会怎样动作?比如那个年轻的黄克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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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想写家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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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籍江苏常熟的谭家,当年靠三艘一百二三十尺长的沙船把全部家当从天津搬到上海,便把谭公馆建在贝当路麦琪路、钜籁达路、蒲石路一带。后来的有一天,向来脾气随和、从不走极端的谭先生突然间整整三个月足不出户地把自己关在三楼写字间里,不见任何人。甚至连夫人筱尚香也不见。必须说明的是,谭先生的写字间里,也有一张藤榻。那张藤榻用的时间也很久远了,也早已油红暗亮。也有一只镀金嵌接的台式自鸣钟,同样地安座在那么一个用象牙雕出的西洋裸女手掌心里。那脂玉般的乳白,已远不止焦黄。牙黄。斑痕累累。暗渡陈仓。夫人筱尚香强忍住凄惶,一次又一次地把管事房总管经易门叫到自己房间里,要他和盘托出事情的底细。经大总管惶恐。他真的无可奉告。他不是不愿讲,实在是讲不出来。不知道。
“侬哪能会勿晓得?侬勿晓得,还有啥人晓得?谭家的事体,瞒天瞒地,不瞒侬经家人。侬是不肯讲,是(口伐)?!难道我筱尚香在侬眼睛骨里就那么匆值铜钿?!”二十八岁的夫人有气无力地靠在绣花枕头上,伤心。摇头。一遍又一遍地淌着那清长而又真诚的眼泪水,嘘嘘。埋怨。恳求。
此刻的经易门,的确无话可说。三十三岁的他只得低下头。十分难过。十分颤栗。夫人的话一点都没说错。经家三代人在谭府当总管,整整辅佐了谭家三代人。他本人虽说正式从父亲经老先生手里接过总管的职务还只有两三个月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