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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地一笑。另两位则忙向他做手势,让他不要再出声,由着谭宗三发泄一下。而谭宗三居然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西服外衣,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十岁,对他来说是个重负。
所以有时他很怕春天。
春天来临,他知道自己又得长大一岁。
所以他有时很喜欢冬天。冬天他可以把自己“自闭”起来。“自闭”了,也可以不对任何“社会舆论”负责。
但是,既然冬天已经来临,难道春天还会长期徘徊吗?
那天,母亲又一次提到他的这“三十三岁”,他竟然失控拟地冲到母亲面前,大叫:“侬不要讲了!不要讲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躲回迪雅来。他知道应该认真跟周存伯谈一谈。在这件事上,他掌握着充分的主动权。也应该把陈实和大然找到一起来交换一下双方的看法。协调一下这两人的关系。在这方面他掌握着更大的主动权。包括经易门问题。可以撤换他。但也应该跟他讲清楚自己为啥要撤换。我撤换侬,不等于说,侬就不是一个好干家。只不过在我身边做,不适合。我们两个脾气不对路。强扭在一起,双方都“痛苦”。当面把话讲清楚,再摆上几桌,宴请一下,发表一篇欢送词,当众赞扬他几句多年来对谭家的“贡献”。然后宣布加赏给经家一笔丰厚的退职金。一封烫金彩印的推荐信。感谢信。把所有该做的事都做漂亮了。把所有的“句号”都画圆了。他知道谭家门里不少老太太长时间来不怎么“看得起他”。在背后,总在嘀咕他。他知道这些老太太和老老太太并非“儿戏”。除了他自己的母亲和许家两姐妹,其余的那些,每个人背后都连带牵涉到上海商界或政界一股不能小看的力量。(她们的家庭亲戚朋友直系旁系娘家舅家……有的还连到北平南京。)她们要捏在一起发难,无论从哪一方面都能给谭家制造一种难以逾越的困境。他知道她们早就把自己看作是“谭家人”了。她们并没有别的奢望,只想得到必要的尊重。尤其是谭家当家人的尊重。只要能得到这一点,她们就会竭尽一切努力来维护你这个当家人。而要让她们感受到你的尊重,并非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定期看望。间隔问候。中秋重阳年节的聚餐。各人寿诞的庆贺。实施什么重大举措前或发生什么重大事情后给于适当的通报。也就如此了。很难吗?不难。他想不到吗?他都能想到。但他总是觉得,不着急。何必呢。有时,他宁愿急着去看玻璃房里刚刚绽开的“蝴蝶兰”,也不肯先去筹划这些“大事”。
他还是有点怕。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得成。他总是有这样一种侥幸心:也许不这么做,也能过得去。能过得去吗?也许过得去。也许过不去。过得去……过不去……他总在这种犹豫来犹豫去的惶惑中……冬去春来。
雪化了,会变成什么?
一个小学生答道,会变成桃花杏花和梨花。
您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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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几天,母亲果然没再来“搅扰”。又过了几天,母亲让她身边的那个娘姨来叫他,说是请了几位医生朋友到“将之楚”楼里来吃饭,要他去陪一陪。但实际上,他感到,母亲是请了几位医生给他“会诊”来了。他一到,母亲就找了个借口走了,并且把身边的那两个娘姨也叫走了。他再仔细一看,今天来的,全是泌尿科和男科的医生。“老夫人讲,侬有点不方便……叫我们来帮侬看看。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也是这方面的专家。”说话的那一位医生,是谭宗三的一个熟人。其他几位都没有见过。“这位家传研究男科。后来还出国去学了两年心理学。今朝侬尽可以放开了跟我们谈。只要侬感到自己在某方面有某种不方便,都可以谈。”
“要我谈啥情况?我有啥不方便?”谭宗三已经有点猜到母亲想干什么了。但当着那几位医生,不好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