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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这个……”几个医生互相之间打量了一眼。最后还是由那个熟人医生继续做他们的“发言人”。他说:“听老夫人讲,侬在寻女朋友方面,有点啥障碍……”
“啥障碍?”谭宗三不动声色地问。
“心理方面……或者生理方面……侬都可以跟我们谈一谈……”
“啥人跟你们讲我跟女人交往存在心理或生理方面的障碍?”
“这个……这个……”
“应该付你们多少出诊费?”
“宗三,侬这个……讲到哪里去了?”
“应该付你们多少出诊费?”谭宗三继续不动声色地追加了一句。斩钉截铁地问。
“出诊费的问题……老夫人会跟我们结账的……”
“那好。假如没有别的事体,就不耽搁各位了。阿要帮各位叫一部出租?”
“不用不用。”
“那就再会了。”
“再会……再会……”
就这样,三分钟,他把这一帮医生全打发了。尔后他去找母亲,大叫大嚷:“侬想叫我在众人面前出啥丑?!侬哪能(怎么)晓得我在接触女人方面有各种障碍?你们不要再管我的事体了。可以(口伐)?管到我三十三岁,你们还没有管够?还要找一帮人来查我的泌尿系统和生殖系统?你们还要查我啥?讲呀,还要查我啥!?”
“宗三!侬疯了?!”母亲气得浑身发抖,攥紧了小拳头,刷白了脸,叫道。“侬三十三岁还不寻女人。侬叫大家哪能(怎么)想?三十三岁侬阿爸都快要娶孙媳妇做公公了。可侬……”
“三十三岁。三十三岁。我三十三岁,又哪能(怎么)了?侬不希望我活到三十三岁?”话说到这个地步,就没有分寸了。果不其然,他的这话音还没有落地,那边就已经跳将起来。
“宗三,我是侬亲娘!”母亲在大叫这一声后,再次扑倒在太师椅上,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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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吵,是为了黄克莹。为了不让母亲过分伤心,两天后他还是去了“豫丰”。虽然显得沉闷,但毕竟还是去了。小班子的人好像事先得到过某种训示,见了谭宗三全都不提这一向他不来“豫丰”上班的事。照样恭恭敬敬地叫“三先生”。谭宗三也不跟陈实大然他们提增修“卫生间”的事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想法特别多,特别活跃;在顺利的时候也显得特别幽默。但就是经不起别人反对。只要有人一提出反对,他就会犹豫,就会先怀疑自己。或者就会这样安慰自己:“急啥。等一等吧。”或者这么开释自己:“何必呢?真是的!”
中午饭后,倒显得冷清。不像以往似的,总有什么人到他的写字间里来坐一会儿,聊一会儿。不仅没有人到他的写宇间里来,就是其他大小写字间也显得一片沉寂。“豫丰”人似乎都已经预感了某种“集体不祥”。方方面面都在做着“集体收敛”。他门坐了一会儿,总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心里也憋着个什么。站起来,扭两下腰,甩甩手,做两下深呼吸,仍不见畅快。再细想一下,才觉出,今天进了“豫丰”大门,转了这一大圈,总觉得少见了个什么人。少见了谁,竟然让自己如此放不下?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仔细数数人头,似乎“豫丰”原班子中人,该见的都见了。还有谁?他发了一会儿呆,便转身向外走去。不知不觉中,听到水的哗啦啦渐沥沥。站住一抬头,才发觉自己来到二楼那个最漂亮的卫生间门口了。有雾般的热气冒出,使这间卫生间的门像一只开水壶的壶盖。有一双女式的皮鞋摆放在门口。这时他心里一震。居然低低地叫出一声:“黄畹町!”
他再看了一眼那双鞋。这时明白了。自己是因为没见到那个叫黄畹町的小姑娘而感到不畅快。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