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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以后,我们之间应该不讲什么对得起对不起……”谭宗三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兴奋起来,腾地一下坐起,却把被子整个都拱翻了,把依然还没穿衣服的黄克莹一下都亮了出来。黄克莹啊地急叫了一声,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前胸,并把全身蜷曲成一团,夹紧了双腿,一边急着往被子底下钻,一边啐嗔道:“侬神经病?!疯疯癫癫的,把人统统亮出来……”她这反应把谭宗三吓了一大跳,只得赶紧拉过被子,替她严严地盖上,并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黄克莹说到“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你”。他想到,何不趁此机会,劝黄克莹跟自己一起到盛桥去呢?两个人白手起家在盛桥做一番事。苦,是他两。甜,也是他两。在那爿纱厂的后身租一个平房小院。隔着不高的砖墙,日逐地听纱厂低匀的机器轰响,看盘旋的管道淌下生锈的黄水。冬天在小客厅的煤球炉上蒸雪白松软的馒头。长久地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回顾曾发生的一切。当然还得买一只最好的收音机。七灯落地,自带留声机。假如陈实能帮他再装一只同样也能收录到几十年后的声音的机器,那简直就是十全十美了。还有一点也是一定要考虑到的,小院离学校不能太远。这样,妮妮读书就方便多了。他甚至想到,一定要在盛桥镇上开一爿钟表店。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新式老式钟表。让它们嘀嘀嗒嗒地统统走起来。即便不落雨不刮风不下雪不打雷的日子里,自己也可以整天听见它们在嘀嘀嗒嗒地走动。一切的寂静都在这走动中消失。一切的差异也在这同样的走动中消失。一切无法达到的和已经达到的和不屑达到的也都在这同样的走动中消失。他要让三个房间、或四个房间的墙上都挂满大大小小的钟表。努力使盛桥镇所有的房子都刷上白漆,建上白色的木栅栏。
但一提起“去盛桥”,黄克莹就要反问:“为什么不能留在上海做事?”就要反问:“阿是他们赶侬了?”“阿是侬没有这个留下来做事的勇气?”她帮他分析,上海侬有这么大的一份家当,有这么雄厚的基础;现在不管哪能(怎么样),他们(她们)还没有取消侬“当家人”的资格。侬应该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在现有的基础上,去做侬应该做的事体。
“我就是不想要这个基础……”他说。
“侬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我就是要自讨苦吃。试这一把。”
“试一把?侬不是毛头小伙子了……”
“侬觉得我已经老了?侬嫌我老了?”
“宗三,我今朝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侬了。我要嫌弃侬老,哪能(怎么)会这么做?现在是商量哪能(怎么)做对侬更好。侬要冷静一点……”
“冷静冷静冷静。我已经冷静了三十年了!我已经没有第二个三十年了!”
“宗三……”
“好好好……不要吵了。今朝是我两的好日子。我们结合。不要吵。”
“我也不想跟侬吵。”
“不吵,就好。”
“别吵……”
“别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