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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我怎能不向她索取?我怎能不把她整个地融进?
莹,你又走了十来天了。在这些日子里,我仍然像以往一样,不想问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地思念你,而只想找个地方,让自己悉心地去想念那个“野孩子”想念她的真诚她的任性她的热烈她的痴心她的“臭美”……还有她的那一双小脚脚她的那双小手手她的羞涩她的呻吟她的缠绵她的呢喃她的狂热她的直入她全部的颤栗。她总要我闭上眼睛,可我每次都没有闭上眼睛。我怎么能闭上眼睛呢?我怎么能回避这上帝的赐予?我思念你每次向我的敞开。那是一种全身心的敞开。它使我每每想到这样的时刻,就激动不已。我感动的是一个人的信任。一个人(我不想强调是“女人”)。这是最可珍贵的。我为什么会值得她那样的信任?我对得起她吗?她那样向我敞开了她自己。这是她的血肉灵魂精华意气欲念真元……这是大自然。这是人。这是世界。这是生存的本身。这是极至是阴阳太极……我屡屡地被人所需。我能有一刻不被所需而纯粹是我自己吗?我能拥有一种绝对富有的空白吗?请给我空白。给我一个苦丝德梦娜。我是一个自私的摩尔人。
(这里又夹着另一张纸片,好像写得更早一些。甚至都没有抬头称呼。但从上下文的口气看,依然是写给黄克莹的:
……
谭雪俦这两天病情又恶化了,又不能下床了,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开始滴滴嗒嗒了;便血便得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段日子总是有人来送各种各样的补品,送得连我都心烦了。房门吱吱呀呀地响。你总可以看到在他小书房那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张长长的条桌。条桌的一头,堆满了别人送来的人参阿胶黄芪龟板鳖甲龙眼黑芝麻和一盒盒九福药房的“补力多”、“百龄机”,中法药房的“赫力王”、“普健龙”和南市导授堂的“艾罗(Yellow)补脑汁”。还有一瓶瓶乳白色的滴剂鱼肝油,把这些统统加进去,还是止不住他的血。这些日子,谭家充满了中药汤剂的气味。呼进的……呼出的……
可惜你从没看到过他伸出一支细长苍白的手指,在我面前哆哆嗦嗦地摇晃的样子。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男人,没有多少时间,就缩成了一米五几的干瘪小老头。
站在他的病床前,我常常想哭。
我不是要吓你。因为我必须让你知道,这就是我将来的样子。我必须让你知道谭家的男人没有一个是能逃过这一关的。
我一直想知道,当我也这样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会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呢?
我害怕你的厌恶……)尊敬的陆先生阁下:
……也许我根本就不该用这封信来打扰您。您是我的法官。您将决定我的生死。除了将来在最后的审判面前相对,除了陈述和申辩我的案情,我知道我与您不该再有什么别的来往。我觉得我一直是遵守了这个“规定”的。但经历了昨天下午的变化后,我知道我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对我的最后的审判,在你们内部已经进行过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可以对您说一句案情以外的话,那就是我十分地感谢您。感谢您在这一个时期长达几个月的交往中,在最后的结论做出来以前,您一直保持着那样一种姿态,即:把我当作一个“人”来了解来理解。从没有随意地对我说过一个“不”字。这种待遇,我一生中,即便是在极荣华富贵颐指气使的往日里,也是极其难得的……克莹:
我在所有将要倒塌的小街巷里寻找
寻找那烤红了的屋顶和屋顶的烤红
你说你再也不离开我
于是我在那块冒火的大地上种下一千年后的忐忑和躁动
而意并没有那么浓
我曾经想凝固白云苍狗绿肥红瘦
也曾想笑煞吴山前越山后江潮的无谓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