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政委
往来。亲切恭敬的问候。了如指掌。
迺发五喜欢用这批人。他们的确有技术,有学问。况且,他们头上有“辫子”,
抓捏得住。他们比任何人都听话。事实证明,话说得最少,活儿于得最多,最不敢
也最不会给他迺发五捅娄子的人,往往都是那年他搜集到“特勤分队”里去的那一
帮子人。由于处境的变化,他们中间即便在过去不算能干,或根本就不能于的,也
学得能干起来。过去很爱嘀咕的,也学得不再嘀咕。比较难弄的,反倒是那些刚从
学校毕业分配和刚从部队转业来的两种人。
车早已备妥。司机老周极耐心,在驾驶座上等待。不开收音机。不看杂志。假
如在雨中,他就只注视着前窗上做匀速摆动的雨刷和被雨朦胧去的林带屋顶、草垛。
这会儿没雨。迺政委家门前屋后那几十棵高大的黑杨树形成的“静流”——由树叶
的翻动、摩擦、喧哗所构成的静的流动和光影的闪烁,同样笼罩着这辆苏式“嘎斯
六九”五座车。老周可以一动不动地这样等十二小时,十八小时。绝不离开一步。
绝不喝一口水。只等迺政委说声走,车即刻就能发动。迺发五从来没夸过他一句。
了解迺发五的人都清楚,有两种人他不夸,一是根本不值得夸的;另一种就是像老
周那样,跟随他多少年,被他完全信用、视同手足的人。他认为用不到夸。迺发五
每月的工资都由老周去领。交一部分家用,余剩的就由老周保管。下农场检查工作,
交饭钱;去垦区总部开会,买特供烟;交互助会会费;机关里哪个小伙子、丫头办
喜事得随个份子凑个热闹表个心意……一应经济上杂七杂八的开支,都由老周代办。
迺发五从来不查他的账。用不着。老周也是那年起义的老兵。但他不是老满堡联队
的。也不是灰林堡的。没人去打听他到底在哪儿当的伪军。他自己也不说。
朱贵铃这会儿也在车旁耐心地等待着。
午睡起来,迺政委喜欢坐在他那宽大得简直像个陈列室的起居室里,慢慢地喝
一碗鸡蛋羹。他烟抽得很少,基本不喝酒:也不相信任何补药。一天就这么一点享
受。补偿。在他黑而宽大的脸盘子上,长着两片罕见的厚嘴唇。
好几张老式的桌子都靠墙放着。桌上堆满了他需要的书、文件。材料、拖拉机
零配件或农作物实验品种的标本。一些图表就在地板上摊开。宽大的窗户之间,挂
着各式各样的猎枪。从最原始的土造的到国内所能找到的最新式的带望远瞄准镜筒
的舶来品。挂得并不整齐,有些甚至干脆就在墙根前靠着歪着。枪筒上落满尘土。
窗帘也在褪色。他不让家里人去碰它们。他只要自己看着舒服就行。想要的东西,
他都把它们放手头,一伸手,便得,他喜欢这样。
今天政委去靶场。往日不大愿意分身出来去跟总部那些家伙来往的他,今天却
兴致勃勃地要在靶场亲自接待一批总部来的客人。他发现朱贵铃有些神不守舍。或
者说非常地神不守舍。昨天,从遥远的阿兹拉山口边防哨所赶来的两名战士,找到
朱贵铃,告诉他,他大儿子病了,他大儿子身边的那个女人死了。让他去看看他们。
他只说了声“知道了”,连谢都没谢人家一声。
他不想见大儿子。也不想见小儿子。朱贵针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俩了。
他俩之间也离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