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此宽厚。巨大的肩背,木木地坐着。她感到冷,又去依偎到谢平的怀里。把一柄总也随身带着的小牛角梳塞到他手中,背过身,要他替她梳头。谢平笨拙地梳了两下,便僵直地不动弹了。齐景芳轻轻地搡搡他,侧过半边脸来看看他。他木本地惶惶地笑了笑,再拿起小牛角梳,却并没去梳,只是把它紧搂在自己粗大的手心里。他不知道这一刻该跟她说句什么?感激?道歉?保证?或者像有些男人惯会做的那样,装作若无其事,伸个懒腰,坐一边去卷支烟抽抽,由她在一边发怔……这一切,他都做不来。他只是被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满足和想报答的感觉,堵塞住了。这种感觉在心间涩涩地热热地涌动。齐景芳觉出他的这种愧疚、困惑、激动、不安……觉察出他笨重的身躯上所发出的那一阵阵不由自主的战栗,便一头替他合起敞着的衣领,一头轻轻说道:“别傻气了……”
“我们……一起到启龙镇去……”谢平终于找到可说的了。
齐景芳叹口气笑笑。她轻轻地抚摸他那凑得恁近的脸盘。从近处看,他五官的轮廓越发犷达,皮肤的质地也更显粗糙。毛孔的细粒高低不平,凸突在那些初初出现的鱼尾纹周围。粗黑的汗毛则似冬日地里留下的片片拉拉的高茬。她纤细冰凉的手指停留在他右半拉脸面上,曾经冻伤而痊愈后依然还留着的一大块暗斑。她没有回答他。她知道,他也会像她一样,到完全冷静下来时再一想,这个提议是多么“幼稚”、多么“孩子气”、又多么不负责任……
“别傻气了……”她轻轻地叹道。
“那我就不走了。我做宏宏的父亲。”他说。
她别转身去。疲惫、虚弱和内心的绞疼,使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她不愿再听谢平说这样的话。太晚了,所有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周围所有的人(?)几乎都不会允许他跟她这么过。她已经没有这个勇气再去反对这所有的反对。如果他俩任性,那些接踵而来的反对,会伤及谢平今后的道路,伤及她惟一的骨肉——宏宏今后的发展(她多么希望宏宏能顺利地宽裕地度过自己的一生〕。想到十四年来自己曾经遭遇的一切,将可能换个模样,再度出现在她。谢平和宏宏的生活里,她就简直不敢再深想下去……虽然以此为代价,她将得到谢平,她也不敢……不敢……真的,她再不敢了……
“哦,差点给忘了,秦嘉还让我捎封信给你。”谢平坐直了说道。
“是吗?”她忙接过信撕开封口,谢平掼着打火机,给她照亮。一会儿工夫,信纸从她手里轻轻飘落下来。“啥事?”他问。“你自己看吧。”她别转身去。他看见她又在默默地流泪了。他重新摁着打火机,迟疑地拿起信纸。信上说了两件事:一,谢平的党籍,总场已答应交给骆驼圈子分场自行处理。处理结果,报总场备个案就行。这是一个很大的“让步”。也是总场给自己找的一个极巧妙的台阶。总场已将此意图通知老爷子。秦嘉让齐景芳督促谢平去找找老爷子,还要她监督谢平,不要卷进当前的风潮里。惹恼了老爷子,党籍问题就再难以解决了。二,她请齐景芳,在谢平最后离开羊马河前,认真再考虑一下,到底让她的宏宏以后姓谢还是姓淡。“你为什么不面对自己心灵的现实?为什么不把阴错阳差了这些年的生活端正过来?你为什么还要让它错下去?你要是个诚实的女子,就把我对你的这个责备,亲口告诉谢平。”
打火机里的气体燃尽了。修长的火舌迅速收缩,然后,便毫无声息地熄灭了。谢平攥着温热的机体。信纸飘落在腿根上。
“景芳……”谢平叫道。
“别说了……我以后,带着宏宏……上口里去看你。”
“你听着……”谢平一把搂过她,叫道。但齐景芳死力挣脱,喘息道:“你还不明白?我现在更不能跟你好了。你的党籍问题交到骆驼圈子分场,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