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1)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们才把材料抄完。在招待所里吃了晚饭,就急急忙忙跑到长途汽车站,买了第二天一早回怀化的汽车票,因为他们必须赶在第一次收听盲发电台的时间之前回去,所以不能在这里耽搁。
买了车票,他们在河边那些小村子里转了转,等拐上大街,陆振羽突然指着对面一座红砖楼房,笑着说:“你看,真舍得下功夫,搞成永久性的了。”
他顺指看去,那房子的墙壁上,用隆起的砖砌成了一条“万寿无疆”的标语,笑笑,没说话。小陆又说:“我们家原来有个邻居,在南州市第二医院工作,他们医院有个技术员,前些年因为不小心把万寿无疆的万字写成无字,意思弄了个满拧,结果让市西分局抓了,判了七年,真是不值。”
“判七年?”他惊讶地咋了一下舌头,“太过分了,写错一个字批判一通不就完了吗。”
“那哪儿完得了啊,”小陆说,“一直捅到刘亦得那儿去了。刘书记一句话:严肃处理!市西局赶紧把他给抓了,按现行反革命判了七年。”
“反革命?哼。我看市西分局也未必相信他真是反革命。现在总这么干也不是个事儿。全凭领导一句话,叫抓谁就抓谁。”
陆振羽见他一脸不平的样子,笑了,说:“你这个人呀,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认真,迟早要吃亏的。咱们当小兵的,还不是拉磨的驴,听吆唤!”
“服从上级是应当的,可也得服从真理,服从党的原则,上级讲的又不都是真理。”
“哎哟,哎哟,大道理嘿。你怎么忘了这句话呢:侦查员只有理智,没有感情。”
“荒唐!你哪儿听来的?”
“好了,好了,不跟你争了,没意思。反正到了工作上,还是上面说了算,下面只管干。再说,领导毕竟站得高些,情况看得全面些,水平也跟咱们不一样。就拿这次来说吧,对311,我听说处里、科里原来的意见是不捕,可局里叫捕,你能不捕吗?现在看来,还真是捕对了,要不然,三月二十五日的歼灭战还不得耽误了。”
“那是另一回事。”他也觉得词穷了。
这就是他这些天来一直不能忘置的那次论战。
其实他自己也是明白的,他不是外行人,城西分局那些同志的心理,他是不难体会和揣摩的。就说他们自己的这个311案吧,对甘局长的某些做法,大家不是没有意见,可却没有谁吭过一声,他提过一次意见,还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口的,没得到任何结果自不必说,在领导的脑子里,说不定还留下了个“僭越”的印象。
那是从湘西回来的那天,大陈同他们寒暄刚过,就宣布说:“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一下,段科长现在不管这个案子了,以后所有情况我们直接向纪处长汇报。”
“为什么?”他觉得诧异,“段科长病了?”
“调到处里的追谣办当副主任去了,算是临时帮忙。”
他脑门上拧起一股疑惑,“眼下这么大案子,这不是釜底抽薪吗?”
还是陆振羽脑袋转得快,轻轻笑了一下,说:“段科长这个人,怎么说呢,能力强,水平高,可就是有点儿……哼,和你是一个毛病,太认真了点儿,其实何苦呢?”
周志明也隐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有点忍不住了,愤愤不平地直着脖子说:“这算什么,侦查员对工作就该像医生对病人那样,不认真一点儿还得了吗!”他转向大陈问道:“你不能跟处里提提吗?你是组长嘛。”
“咳,”大陈息事宁人地摆摆手,“算了吧,段科长对甘局长搞案子的某些作法有意见,我看现在调走了倒舒坦,眼不见为净啦。”
周志明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对把段兴玉从案子上拉下来这件事着实是不痛快的,这不痛快的心情一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