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2)
口气之果断,态度之委屈,之愤慨,足以令一切发问的人都心虚几秒钟,可是在我们掌握的材料中,既有邢管理员的证明,又有老吴的家属根据老吴死前的话所做的揭发,似乎是铁证如山的。于是我问:
“你是说,不是那回事,还是说,没有那回事?”
他略略反应了一下,说:“不是那回事。”
接着,他振振有词地讲开了:“毛主席说过,一切事物都要问个为什么。我们是历史唯物主义者,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是在研究一切问题时,都不割裂特定的历史环境。嗅,光那么一说,我路过那儿,老邢叫我救吴队长,我说不救!能那么简单吗?我路过那儿到底是干什么去?”
“马大夫,你看,这不是向你了解情况吗,没有别的意思。”政工股长连忙拿出一副安抚的口气。
“这叫了解情况吗?一上来就质问我。好像和犯人说话似的……
”马盛利反倒来劲儿了。
“那么你路过那儿干什么去了?”我耐着性子。
“我找我的裤子去了!那天晚上我把裤子洗了,晚在球场那儿了,我的宿舍塌了,我光穿着条裤子跑出来的。”
天下真有这么一种人,就是再没理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受了一委屈。马盛利滔滔不绝,一副正义在握,真理在胸的样子,理直气壮地说:
“那时候的特定环境你们根本不知道,房子塌了,到处是死人,伤人,谁管谁呀,根本不像你们在北京想的那样,死个人,多大事儿似的,我们这儿死人多啦。”
一直没吭声的小祥忍不住了,厉声打断他:“你知道不知道吴队长是怎么死的?”
马盛利斜了小祥一眼,不客气地说:“是你知道还是我知道?他是出血过多,下肢伤口感染,引起高烧,造成心力衰竭,导致
今盛利侃侃而现做着纯粹内行路阐述。陈小作跳起粉红着脸骂道:“你还算人吗!吴队长就不值你一条破裤子?你还是医生呢,你连人都不配当!”
马盛利开始吓了一跳,继而镇定下来,皱起眉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屑的口气,摆摆手说:“坐下坐下,别像打架似的行不行,这可是工作队找我谈话,告诉你,嘴巴干净点。”
“我就说了,你不是人!”小祥把袖子都把起来了。
我觉得没有必要让他们吵起来,便站起身说:“好了,今天就谈到这儿,马盛利,你可以走了。”这几乎是用了对待犯人的口吻,马盛利愣了半天,却没能发作,沉着脸走了。
八分场的政工股长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僵局,惶然不知该如何善后了。见我板着脸一言不发地收拾着桌面上的材料,不好说什么,便转而埋怨小样。
“你也太没经验了,谈话哪儿有这么谈的,这件事,就是再大的错误也是人民内部矛盾,怎么能出口伤人呢。”
“人民内部?”小样梗着脖子骂了一句难以形诸文字的脏话,然后说:“我根本不把他当人看。”
小祥,说实话,我原来光是以为你生性老实、勤快,又特别拘束,没想到你也会这样骨梗激烈,说出话来也这么噎人。哦,我想起来了!你曾毫无惧色地要独自闯入那漆黑泥泞的三十里长堤;你敢于一个人骑自行车往返几百里到唐山去,所有这些,连同你那么熟练地骂出来的脏话,又提醒我注意到你和我们这些在城里长大的青年存在多么大的差别,你毕竟有着非常粗野非常强悍的一面。
离开政工股的防震棚,小祥气鼓鼓地不愿说话,我主动问他:“你看该怎么办?”
“妈的,清河水就喂了这群软骨头,一个大师傅,一个医生,没人敢得罪。”他答非所问,而且矛头所指,似乎也转移到政工股长的身上了。
我们走到路边路树下’,沿着大路都是这种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