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2)
一间谈话室,屋里只简单地摆着一张长桌,长桌的一头,坐着已经剃了小刺头的毛京。
监狱的高墙,高墙上的电网,电网空隙处透视可见的岗楼,.岗楼上一动不动的哨兵。
烈日下的采石场,形状残缺的石料凌乱横陈,运石的铁车空空地歪着,犹如一幅图画上没有生命的静物。
谈话室的窗台上,一枝独秀的月季花红叶绿,因为向往阳光,已经拽弯了身躯。
从窗口向里望去,屋里只有肖琳和毛京,隔着显得过长也过于破旧的条桌,相对而坐。
肖琳仔细端详着对面的青年,先开了口:“你在这儿几年了?”
毛京哑着嗓子:“快两年了。”
“两年了,体现在每公务分?”
毛京低头说:“认真改造,靠拢政府。”
“管教干部让你和小敏通信吗?”
毛京结巴地说:“不,我不通信,我认识到自己已经害了人家,我只有彻底改造,脱胎换骨,赎了罪,才能早日变成个自食其力的新人。”
“你现在不想她吗?”
这时毛京不结巴了,他似乎是用。心地思考了片刻才认真地答道:“‘我只想,将来能出去,做一个好人,那时我爸爸妈妈年纪也都大了,我得照顾他们。”
肖琳迟疑了一下,说:“你父亲已经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了,你知道了吗?”
毛京脸色发白,显得有些狼狈,良久才低回地说:“我还有妈。”
“你真的不想小敏吗?你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吗?”
毛京依旧低着头,用轻得近乎耳语的声音哆咬着问:“您,您知道她现在……
在干吗?”
“她天天在想你。”
“她才不会想我呢,我害了她。”
“她生了一个女儿,你的。”
“您说……什么?”
“她把你的女儿生下来了。”
毛京的头依然低着,但双肩已经发僵、颤抖,“您,您别骗我了。”
“她生下你的女儿,现在把孩子放在你母亲那儿,她自己下乡插队去了,听说是到你的老家插队去了。她在城里没饭吃。”
“孩子,叫什么?”
‘哦不知道,上次见到小敏时来不及问她,孩子在你母亲那儿,等她长大了,会知道你是她的父亲。”
毛京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胸膛一起一伏,他咬着牙说:“她把孩子生下来干什么?您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肖琳愣了片刻,但她的声音急切而又充满同情:“毛京,你要相信群众相信党,要正确对待自己的问题。你多年轻啊,千万别灰心丧气。小敏就是找不到你在哪儿,她其实一。心等着你呢,她说她活着就是为了把孩子养大等你回去。毛京,你已经是父亲了!”
毛京抬起头,眼里充满泪水,吸咽着说:
“我是父亲了吗?我能做父亲吗?”
肖琳说她永远忘不了毛京最后的这句话,十几年过去了,我也忘不了这句话。
我我我一想起这句话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而此刻我的面颊沾满的,是两眼直流的泪水,还是风中斜来的雨滴?往事如烟。
也许再过些年,肖琳会渐渐忘记那双单纯得令人心颤的双眼,她不可能和我一样,会永远不安地感触到那双眼睛中的痛楚和依恋。我们在雨中默默分手,我不企望向朋友乞讨更多的感叹,这事过情迁的故事再呼叨就会使人厌倦。我沿着无人的街道麻木地走去,也无孤独也无悲惨,我只觉得这也许就是命,就是历史,是我的也是我们一代人的命和历史。历史本来就无情就冷漠就必然,也无须抒情也无须诅咒也无须感叹。
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