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3)
老病死,他得负责任。这么大的事,也得征求他父母同意啊,二勇是个孝顺孩子。”
这话,当然是没错的,甚至也没流露出一点可否的倾向来,可我却如同被判了死刑似的,知道这事是不行了。我的盼望,不过自作多情罢了。
老程自然要往宽处开导:“其实咱们区里养老院的条件很不错,国家对孤寡老人是很关心的,您完全可以……”
“不,我不去养老院。”
我没有老。我还有事情于,我是青年餐厅的顾问。我明白国一家对我不错,就更得尽一番绵薄之力,以为报效。我不去养老院!
老程走了,一连几天我心里又委屈又烦躁,我的生老病死,我管巴会负高不打算拖累任何人,如果仅仅需要个年轻力壮的人来服侍晚年的话,那不如请个保姆好了。我独身生活了几十年,温饱自理,没什么难处,我只是想和我的孩子在一起,我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也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地死。
有时候,你真会觉得活着比死更费劲儿。可假使我去死,那必定会给那些对我好的人带来麻烦,那么还是活着吧。也为那青年餐厅活着吧。
老程又来看过我两次,谈我的病,谈青年餐厅,谈北京的天气,以及风花雪月之类,不知有意无意,我们象约好了似的,闭口不谈二勇。
敏芳。对你的上帝、你也许至今仍能献上最虔诚的灵魂可我不知道,一个终生为造化所忌的人,是否还愿意永远抱着那全无应验的信条不放。如果真是“心诚则灵”,那早该灵了。可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的菩萨啊,一辈子就没给我好脸色!
九九八十一难,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我千辛万苦地跑回来,没有错,不后悔,可谁想得到会有那么一场无妄之灾?要恨,只能恨我的命吧,这个倒霉的命!
所以难怪,在福星降临的前一分钟,我也想不到还会有峰回路转的一天。就仿佛是吮地一声,我的生活,我的余年,就在一个猛然的转折中决定下来了。大前天傍晚,老程又来了,带着一脸不同寻常的兴奋,她几乎是一进门就对我笑道:
“老先生好点吗?您的孙子叫我来看看您。”
这竟是真的,二勇的父母回信了,同意他认我这个爷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有其父必有其子,反之亦然。养育二勇的父母啊,我这孤苦零丁的老头子没什么好说的了!
“您以后怎么过呢?叫他到您家来,还是您搬到他那儿去?”老程问。
“都行,孩子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老程作主,“依我看,不如您搬过去。”
“行”
我又想起那个测字先生的话了:迁,主遇难呈祥。
“老先生,我还有句话,先搁出来,当不当您自己斟酌:您的东西,钱,还是您一个人的,别往二勇那儿拿。”
“怎么?”
“我也要替二勇先想一步。不用瞒您,现在咱们这个社会上,好人难当,总短不了那么几个长舌头,备不住满世界传风播雨,说二勇为财认亲,是想图便宜,孩子脸皮薄,别委屈了他。”
“行。”这事我当然胸有成竹,“你们放心,我自会处置。”
“那行了。”老程笑笑:“你们爷俩的家务事,我清官不断,回头您出院,我叫您孙子来接您。”停一下她又压低了声音说:“我得祝贺您,贺您有眼力,跟这孩子过,保险没错!”
我要出院!
就在今天下午,我把出院的手续都办齐了,正在要走没走的.当口上,青年餐厅的同事们来看我,大姑娘小伙子闹喳喳地挤满了一病房。
“今天不探视,你们怎么进来的?”我问。
“我们从太平间溜进来的。”小伙子们拍着胸脯,“没我们进不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