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她转动着方向盘,不时在旋转中问着道路的方向,她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抵达这个男人住所的外面。方姨把车停在一片树荫下面,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幢房屋,它可以称为别墅、洋楼,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幢房屋从黄昏那种深褐色中冉冉升起,方姨自言自语道:“他住在这里,我知道男人总是在换房屋,男人结交新的女人时一定要重新换房,这是男人的习性,他也不列外,因为他就是他。”方姨已经在评判男人时不知不觉地养成了自语的习惯,而且这种自语不重不轻,仿佛雨滴从树梢上滴落下来。
就让那自语声滴落好了,女人总是这样,声音像泉水、雨滴,女人环绕着世界时,世界就像一只容器,向外渗透着水雾,两个女人进了屋,当李水珠开门时,方姨脸上出现了一种微妙的讥讽:“李水珠,你终于从男人手中获得了钥匙,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就信赖你了。”门打开了,方姨赤着脚开始在纯羊毛地毯上自如从容地走动着,她突然发出了几句让李水珠百思不得其解的话:“30多年以前,这个男人就已经梦想过在这样的纯羊毛地毯上走来走去了,你相信吗?”方姨走到了厨房,又自语起来了:“男人没有女人在场时,厨房都收拾得很干净,因为除了女人,没有多少男人愿意长久地生活在厨房里,尤其是这个男人。”她的自语声已经飘到了音乐室:“三十多年前,这个男人已经渴望着拥有一间音乐室了,那是男人初恋的时代,如今这个愿望也实现了。”她的自语声突然在主卧室门前凝固起来,方姨站在门口,她仿佛变成了一具木乃伊。
然而,这种突然凝固的姿态仅持续了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她的膀胱,她的子宫,她的心脏都在一分钟内抽搐着,然后爆发出来:“男人就是在床上背叛女人的,所以,男人需要床就像需要大海,沙滩那样……不错,我了解这一点,李水珠,你必须学会慢慢地了解这一点,因为你是女人。好了。”她似乎说完了,然后进了屋,李水珠在她背后叫了声方姨。李水珠想提醒她说不考虑自己的身份,走到一个男人的卧室中是不礼貌的行为。方姨回过头来说:“别紧张,我只是想看看这张床的品牌,我似乎见过这个品牌,它好像来自意大利,男人有了成功和拥有了金钱之后,玩的就是品牌了。”李水珠站在她身后,看着方姨走了进去,一个已经五十岁的女人,对男人的卧室如此地感兴趣,这让她感到不可理喻。李水珠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蜘蛛编织的网罩入其中,让她透不过气来。接下来,她看到了方姨又站在了衣柜前,李水珠不得不走进去,她站在方姨一边提醒她说,她还没有时间打开过这个男人的衣柜,男人就离开了,她的意思是说就连自己都没有任何权利打开男人的衣柜。因为,方姨总是喜欢扬起权利的旗帜,每当她谈到权利这个词汇时,语调会上升,目光明亮而坚决。
权利这个词汇经常在方姨的胸间穿梭着,犹如那些衣钮以各种大小、形式镶在她的内衣、外装上,她似乎不放过这些东西,因为她肯定地说,女人决不放松或丢失这种权利。所以,她还是启开了衣柜,不管李水珠如何地暗示她,都没有用,以致于李水珠宽容地理解为:方姨之所打开这个男人的衣柜,是因为她在利用一切机会关心自已。方姨的手竟然伸进了衣柜,她的手似乎一面在恍惚中飘动的充满了权利的旗帜,不考虑前因,也不考虑后果地在小小的衣柜中间飘扬着。然后,突然捉住了一只衣装自语道:“这衣装还存在着,这件衣依然存在着,就证明过去依然存在着。”于是方姨终于抽出手来,那只手仿佛抽空了力量,正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