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脸耷拉着,宛如低沉的乌云在她头顶,她披着长发,这长发曾经在不久之前按照方姨的安排到美发烫成波浪形,那些波浪果然吸引了她的老板。如今,一阵风吹过来,在这下半夜,她站在路边,当然显得楚楚动人。她不需要作任何表演,她的衣装,一件简单的巴黎时装,自从遇上方姨之后,她箱子中的服装就变了,那种变原本是攻击男人,说得透明些是为了诱惑。这是方姨教会她的一点点入侵她身体的时装术,也就是魔变。女性原本就是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体,它柔软的武器套上外装,就变成了女巫。确实,它入侵了老板,那个快近五十岁的男人从她优雅的身体中感到了晕眩,便主动地、进一步地把钥匙交在她手上。而此刻,她的生活在倒退,她陷入了自由的奔逃,因为沦陷在这座西北小镇上,她失去了旋转的车轮,她不得不利用已经保留在她身上的青春特征,一个年仅23岁的青春风格在这座小镇显得风情迷人。
果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下了车,走近了她。她依然低垂着头,就像一朵被雨打湿的花。男人伸出手来托起她的下巴说:“你迷路了,你失恋了?你想自杀?”男人的提问使她想起了方姨不断的叮嘱,为了那两张火车票,为了摆脱令她的人生滑稽的悲凉境地,她一定要在这一刹那失去尊严。事实上,她早就意识到那种朴素的、伟大的、动人心弦的尊严已经离开自己了。她既然已经失去了尊严,那么,此刻,需要的就是勾引,她突然哭了起来,男人说:“你别哭。”
男人在此刻说着那些宽慰的话,她说,她是一个外地女人,被一个男人抛弃在这座小镇,而身无分文了。男人伸出手来说:“你可以到我家里去,我是纸厂的工人,我父母都不在了,我家里房间很宽敞。”男人很容易就地钩了,她想起了鱼儿,那些进入垂钓者圈套的鱼儿。她盯着男人,男人是善良的,没有一点儿恶意。她就这样跟着男人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家,在打开的庭院之中,她隐隐约约地嗅到一点点花香。男人推着自行车陪她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家,于是,灯亮了,水壶上的水开始沸腾起来,在灯光下看上去,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的脸显得忠厚,是一张她很久以来已经看不到的脸。这多少有些让她松弛。男人说:“你住下来吧。”男人拉开了让她住的房间,从柜中取出被子、床单。而她的目的不在这里,在别的地方。她在盯着男人的钱包,这就是她的现实目的,她不需要多少钱,只要够买车票的就行了,然而,要怎么才能接近男人的钱包呢。
这当然需要表演。进房间睡觉以后,她就开始呻吟起来,这呻吟起起初很轻,然而,即使是很轻的声音在这间房屋里也会穿过房间,男人住在隔壁,男人大约是很累了。他的同情心以及对一个女人抱有的幻想使他带回了一个女人,然而,他确实累了。刚把她安置好睡下以后,他自己就回房间睡觉去了。